精準扶貧 撿人。但沒完全撿。(2 / 2)

這店麵的生意大抵算得上好,墨香撲鼻,鋪前曬了幾幅方寫就的行楷字,卻有十幾個人圍作一團,不知正爭吵些什麼。

林瑄腳步一頓,興意盎然地道一聲借過,帶著燒雞擠進人群之中。

卻見招牌前木凳上坐著個衣衫洗得發舊的年輕人,麵容消瘦,打扮卻仍素靜出塵,見了林瑄似有所感,抬臉眯了眯眼端詳他一番,又低下頭去接著動筆寫寫畫畫起來。

他要找的這位翰林院編修祝玉泉,如今還流落在京畿街頭靠賣字畫為生。

那幾個衣著光鮮的人仍舊喋喋不休地爭辯著什麼,兀自吵得急頭白臉,祝玉泉卻坐在漩渦中央,巋然不動,若非知道他日後能統帥逐鹿大軍,林瑄怕也和燒雞一般以為這人天生耳疾。

林瑄聽這幾個人的意思,大約是祝玉泉故意哄抬高價,拿幅假字假畫故弄玄虛。他們少爺本憐他是個落難的外鄉讀書人,賞臉買畫給他口飯吃,不想祝玉泉卻借著杆蹬鼻子上臉,漫天要價,好不心寒。

兩人爭執之間越吵越凶,他家少爺自幼羸弱,竟是氣得當場兩眼一翻,昏了過去。一時間侍從們喂藥的喂藥,喊人的喊人,急得直瞪眼,直叫著要把人扭送官府。

當日沒空興師問罪,今日好巧不巧逮到人,哪能不趕快圍住,窮讀書的最好麵子,他們便在長街撒潑,誓要叫祝玉泉顏麵掃地。

祝玉泉自然不肯,他雖看著隻是一介書生,但手勁大得出奇,侍衛在他手下絲毫沒討著便宜,於是兩撥人僵持不下,言語衝撞越發激烈,竟有點要動手的意思。

來往看熱鬨的人隨著日頭更盛更多了些,祝玉泉掀開眼皮,看了眼手裡操刀的下人,不鹹不淡地指著畫上章印,道:“此章便是吳穀子手筆,想你們公子也是讀書人,應是認得此章的。”

為首那人怒氣衝衝,道:“刻章可以偽造,僅憑這個怎麼能證明這畫就是真的!”

吳穀子晚年參禪出家,他的刻章喜歡刻些佛偈。大庸書畫以吳穀子為尊,讀書人附庸風雅,也喜歡將其作為自己字畫模仿的對象。

林瑄瞧了一眼,刻章上書“妙法蓮華”,章印字跡倒看不出什麼破綻。

兩撥人還在爭吵不休,林瑄屈指敲了敲木頭台麵,指腹劃過另一幅畫的絹麵一角,一頓,忽然開口道:“小兄弟,這字不錯,怎麼賣的?”

少年泠泠如玉泉的聲音仿佛一滴落入玉盤的清水,祝玉泉的目光先是在燒雞身上停駐一瞬,而後落在林瑄白玉般的麵容上,開口道:“這一幅五百兩白銀,不二價。”

林瑄拿起畫仔細端詳一番,麵上笑意不減:“這位公子,我是不懂行,可也知道眼下行楷大家吳穀子的字一幅值幾百銀子,這幅字好是好,隻可惜無風無骨,哪值五百兩銀子呢?”

聞言一旁氣勢洶洶的幾個侍從當即高喊道:“正是!公子可不要被這廝騙了,我們少爺已看過了,這字畫分明就是假的!”

祝玉泉冷笑道:“這畫假不假我不知,可我卻知道你們公子不是不識貨,隻是想從在下一介草民手裡貪個便宜罷了。”

“大膽!得罪了我家公子,要你腦袋分家連牢飯都彆想吃!”那為首的侍從濃眉倒豎,活像被點著了火銃:“你可知咱家公子是誰!”

祝玉泉揚眉:“是誰?”

侍從露出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掃了一眼圍觀眾人,高聲一字一頓道,

“我家少爺正是當今陛下的第七子,整個大庸最尊貴的皇子瑄。”

人群裡一陣喧嘩。若說是其他皇子倒也罷了,偏生是這最最胡鬨紈絝的七皇子,再看那幾人衝天長的鼻子,反而有幾分可信。

竊竊私語聲衝向耳畔,林瑄拉住正要擼袖子分辯真假的燒雞,也不生氣,隻開口道:“你既說你家主子是今上皇子,可有什麼信物,拿出來讓大夥開開眼?”

“是啊,皇家人進出宮都得有腰牌吧?腰牌拿出來看看!”

侍從半點也不慌張,施施然從腰間解下牌令,衝向眾人:“看仔細了!”

卻見那枚符牌檀木鑲金,四爪金龍盤踞其上,正中央方方正正刻著林瑄的名字。

燒雞手一抖,咯噔一下,下意識看向自己身旁笑眯眯雲淡風輕的人——

卻見林瑄已然收斂了笑意,便知自己的猜測對了:

他們為圖省事,今日出來用的是林瑱的腰牌,自己的腰牌則放在安處殿叫人保管了起來。

然而眼前這枚,卻千真萬確是本應老老實實躺在殿內的、林瑄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