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盤 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正……(1 / 2)

祝玉泉麵色一斂,放下書卷,微微抬起頭。

從閔地一路流亡至京畿一帶,他曾見過各式各樣的流民乞兒。

衣不裹身食不果腹,尋常糧食吃不到,便去挖野菜充饑。很快野菜也被蜂擁而至的難民哄搶而光,一家子人嗷嗷待哺,沒東西下肚,就去煮樹皮。什麼都不挑——也不敢挑,最後樹皮沒了,餓殍遍野,死去的人疊成一座小山丘,活著的人沒法,便不成文地約定相易而食,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

這檔子事並不算新鮮,在大庸以前,數十個王朝流年裡史書裡均有類似記載。所謂太陽底下無新鮮事,祝玉泉自幼讀史讀經,這種事見得並不算少。

可是等他奔波著,奔波著,最後蓬頭垢麵到了京畿,見到朱牆綠瓦,錦繡衣衫,卻恍然覺得,好似這世界原還有另一副模樣。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白玉京。

七皇子那張張揚明媚的麵孔就在眼前,祝玉泉定定地看著他,頓了一頓,施施然地起身,施禮,麵容分外地恭順:“草民賤命一條,承蒙殿下相助,無以為報,唯有來世做牛做馬以報殿下恩德。”

他說著,撩開舊袍,雙膝屈下,竟就這麼向林瑄跪了下去。

跪到一半,忽被一雙手扶住,祝玉泉抬頭,卻見林瑄麵帶笑意,強行扶著他站了起來:“祝公子客氣了。想來祝公子剛到京畿不久,還不清楚,孤長這麼大以來,身邊最不缺的便是做牛做馬的人。”

祝玉泉臉色一僵,緩緩道:“在下愚鈍,不知殿下缺什麼需要什麼,還請殿下明白示下。”

林瑄不答,隻道:“祝公子聰穎,連嚴小公子都被擺了一道,哪裡愚鈍?隻是嚴相失了這麼把利刃,孤實在是替嚴相可惜!”

嚴復微的生父嚴惟墉,是大庸內閣首輔,朝廷之內權柄滔天,雖無宰相之名,卻有宰相之實,世人私下裡都戲稱一聲“嚴相”。

林瑄在祝玉泉麵前毫不避諱,直言嚴惟墉“嚴相”,祝玉泉臉色微變,一時間裡接話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林瑄也隻當沒看見,接著道:“其實這事也不難猜。試想嚴小公子向來與孤交好,想要什麼孤不能給,又何必偏偏要假借孤的名義去糟蹋一幅畫?”

——這話林瑄沒添油加醋,上輩子他與嚴卻暇交好,經常一起出入逃學國子監,就連四方齋的燒雞,也是嚴卻暇先行探店後推薦給他的。

隻是重活一輩子,他才發現嚴卻暇除了紈絝些、沒什麼腦子以外,也不是個省油的東西。

祝玉泉抿唇不答。

“祝公子心比天高,想借著這副畫見嚴閣老一麵,甚至為這一麵之緣自願投牢挨打,決心可嘉——可惜孤最看不得衙門那些粗手段,此番壞了你的大計,說起來還要和祝公子道個歉。”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祝玉泉的雙手緊了又緊,半晌,到底還是鬆開了。他麵色雪白,還是一副從容雅致的模樣,隻是若仔細看,還是能看到那雙眼裡轉瞬即逝的慌亂。

祝玉泉道:“殿下說笑,在下不過個賣畫為生的流民而已,哪敢輕易算計攀附嚴相?何況那畫分明是吳穀子的真跡,在下被無端栽贓,總要向這些口無遮攔之人討個公道。”

怎敢輕易攀附?

林瑄笑了聲。

你不僅敢,還敢與嚴復微一起動手解決了他嫡係數百口人。

“匕首鋒利,用在誰手裡都是一樣的。隻在於怎麼用而已。”

他從容地倒了兩盞茶,將其中一杯推到祝玉泉麵前:“孤幼時曾與吳穀子先生學過山水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