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盤 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正……(2 / 2)

林瑄垂眸看著茶盞,陷入回憶:“先生那時還是翰林院待詔,每旬來見孤一次,一學便是三四個時辰。先生來時常常帶師母做的點心,師母出身江南虞洲,梅花酥,揚州卷,清一色全是甜口的。為著投桃報李,孤便把宮裡織好的料子送給先生作畫布。”

這茶是燒雞剛端上來不久的,還騰騰地冒著白氣。林瑄不愛苦茶,偏愛香片,因此呈上來的也是散發著淡香的香片。

祝玉泉聽見他接著道:“隻可惜先生隻用過一次,剩下的全拿去給師娘裁衣裳了。現在想想,尚工局絹布細軟不易下筆著色,這等料子還是做衣裳最為合適。”

“因而先生所用絹布,從來都是江南織造的絲。又哪有尚工局禦賜的布匹呢?”

林瑄眯著眼,目光在祝玉泉衣襟熟悉的尚工局針腳上一頓:“祝公子,你拿你父親作餌,釣來了嚴卻暇,再借機反咬嚴小公子一口,料想嚴閣老定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進牢坐視不理,憑你父親和嚴閣老的交情,或許還會順水推舟,還祝公子個人情,堂而皇之作了嚴氏一族的幕僚。”

“隻可惜,現在這副算盤,該換個人撥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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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瑄上輩子也是做過皇帝的人,深諳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道理。如同嚴復微這樣難纏的人,就要好生疏通,打好關係。

但像祝玉泉般私心重,卻又願意為國捐軀的人,便要先以利誘哄順服,再言其他。

所以在定下去太傅府拜會的日子時,林瑄便先叫祝玉泉去書畫市選了幾幅字作束脩。

祝玉泉作為吳穀子的兒子,書畫造詣並不比他父親差。吳穀子辭去翰林待詔一職時,師母的肚子剛三個月大。那時林瑄剛滿四歲,抱著先生的手臂不肯撒手,無論太後怎麼勸哄都不好使,最後還是因為哭得太過,一時沒上來氣憋得暈了過去,吳穀子這才得以走出宮門。

林瑄自幼不愛四書五經,隻愛絹布上的山水畫。和吳穀子學畫的幾個月,是他過得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光。

至於他兒子……也算精準扶貧了。

光有這幾幅畫,林瑄尚覺不夠,還需要再送點彆的。

他在殿裡來來回回琢磨數遍,庭院內牡丹花大如鬥,簇簇魏紫姚黃,好不漂亮,像溫太傅這等當世大儒,必然還喜歡閒來無事作首酸詩,這時飲一盅小茶,再瞅瞅案邊細頸花瓶裡開著的幾簇梅花,撫撫長須噫籲哀歎——

啊,有了。

早前給清和帝請安時,林瑄曾瞄到過清和帝擺在上書房的一對花瓶,花紋繁瑣漂亮,金絲攆成燒藍點綴,看模樣應是突厥進貢來的,一看便知價值不凡。

若是能把這對花瓶送給溫春航,那太傅大人大抵是會喜歡的。

——怎麼說也是他爹剛入主東宮時便一直跟著的老師,清和帝不至於連一對花瓶都不肯給送給溫太傅。林瑄如此琢磨篤定著,因此在他大搖大擺去上書房順兩隻細頸花瓶時,並沒有想到會因此挨了清和帝一腳狠踹。

林瑄好不委屈。

他這可是在幫他爹儘師生孝道!不誇他有心也就罷了,竟還如此狠心地踹他腿彎,且力道大得厲害,以至於林瑄在燒雞扶他上車時還疼得呲牙咧嘴,抱著花瓶氣喘籲籲。

不消說,膝彎處肯定是青了一大塊。

馬車上已經貼心地提前鋪好了軟墊軟枕,饒是如此,林瑄坐在軟墊上還是如坐針氈,一路上隻覺得自己的腰都快要被顛散了。好容易熬到了官員一條街的昌平街停下馬車,林瑄腳下發著軟,在燒雞攙下腳踏時不留神,竟差點扭了一跤。

“嘶——”

林瑄腿上的傷被狠狠拉了一下,頓時疼得他倒吸口氣,額上滲出細密的冷汗,再抬眼,卻見嚴復微正端方翩翩地站在他麵前。

嚴公子眉目如畫,如三月春柳,衣衫也換做了嚴家繡著仙鶴騰雲圖案的外衫,此刻他目光探究,

——好似在疑惑林瑄犯了什麼事又被打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