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束脩 每周一次,組會報告(2 / 2)

……這許多年不見,溫太傅竟還是這麼小氣!

上輩子溫春航也收了嚴復微為弟子,兩人秉性相投,師生情濃。不想好日子沒過多久,嚴惟慵起兵謀逆,溫春航便是死在了嚴氏圍城兵諫那一日。

他是當今大庸第一鴻儒,嚴惟墉想要奪取天下士子們的支持,則必然要溫春航首先亮明態度。

於是嚴惟墉拜會太傅府請他起草檄文。

然而溫春航又確實個硬骨頭,無論如何勸說始終不動如山,三次拜會三次被拒,麵子給到了這個份上,諸葛臥龍尚且還肯出山,他卻仍舊不識抬舉。

——嚴惟墉的“嚴相”當慣了,不常有人敢這般違逆自己,於是氣得當場斬殺溫春航,事後一把火燒了溫府全家,對外也隻說是太傅府意外失火,是他自己作死。

溫春航讀了一輩子、也教了一輩子四書五經,最終也成全了自己的“磊落忠義,名節千秋”。【1】

此刻林瑄思緒飛回,看著老頭子身板兒硬朗、好端端站在他身前,一時心底竟是百感交集。

溫春航並未察覺到他異樣,自己揀了座位坐下,斟一口茶,手指著方才管家帶下去的厚禮,道:“門口那些,可都是你們拿來的?”

林瑄道:“正是學生們送來的束脩。”

溫春航又喝一口茶:“那對花瓶呢?”

林瑄:“是學生拿來的。”

嚴復微輕輕看了他一眼。

溫春航樂:“不成想你倒是個有心的。這對細頸插瓶本是你爹從我這順著走的,這些年說什麼也不肯還,你倒好,竟真把它帶出宮來了。雖說你品行頑劣,經常逃課經常打架,但不失算是個好孩子。”

林瑄一怔:“。”……什麼東西?

方才消失許久的老管家這會兒帶著一摞書和字畫進了門,見到林瑄和善地笑了笑,繞過了人,將書冊放在了溫春航身邊。

老管家手腳麻利,分門彆類地整好了書目給溫春航送去,又揀了其中幾本,和林瑄挑給他的字畫一並放在了案上。

——絲毫不見方才耳背眼花的模樣。

嚴復微拿來的那摞書遠不止這幾本,這些書裝訂很新,尚可聞見牛皮紙沾染上的墨香氣,隻是書封大同小異,看不出什麼來。

溫春航抽出一本書冊子,拿在手裡翻了翻,卻在頁腳忽然一頓,抬頭看了眼嚴復微,麵露驚喜,緩緩道:“這些文章,老朽曾在翰林院找了許久也未尋到完整典籍,本以為會就此失傳,不想……不曾想!”

不想今日竟再見著了!

他說著,放下書又去翻呈遞上來的其他幾本,越看麵色越激動,竟是“謔”地一下直起了身,連連追問嚴復微:“復微,這些典籍是從何而來?宮中所藏也僅有區區兩卷,當日我與翰林院同僚遍尋不見,不曾想有生之年竟有機會見到全貌!”

林瑄老大不高興地抱臂站在一旁,看著兩人熱絡聊著天。

嚴復微異常謙遜,哪怕被溫春航連著追問了數聲,也隻道這些書都是偶然所得。

偶然,什麼都是偶然。金瘡藥是偶然,找到的古籍也是偶然。

林瑄前世從國子監畢業後就領了戶部差事,因此並不清楚上輩子嚴復微是否也得過這些典籍、是否也曾將它們贈與溫春航。

但而今,他夾在兩個人之間,聽著他們暢談的高談闊論據典引經,並且事態朝著越來越聽不懂的方向發展時——

林瑄忽然覺得,這種飄飄渺渺的感覺就好似又回到了當初:

每周一次的,組會報告。

當初他坐在圓桌旁,惴惴不安地聽著彆人報告,然後按秒模擬自己即將挨的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