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瑄順著所指方向看去。
那一片本是文史院的地界,各院衣著不同,嚴復微一個工部院的混進去便顯得分外明顯。他躲在幌子後,正和人悄聲交談。
人,林瑄不認識。
但他本能地心裡警鈴大作。
莫非小嚴又在搗什麼壞水?還是說,那人實則也是嚴復微在國子監發展的下線?
這是萬萬不成的!
想到這點可能,林瑄如坐針氈,坐在陸子涉身旁頻頻回頭,活像被火燎了屁股。連旁邊同院的同硯也不禁奇怪問他:可是丟了什麼重要物什?可要幫著找找?
謝絕同硯的好意,林瑄兀自在心裡演算如何接近才能既不被嚴復微發現,同時也能躲過祭酒法眼。
然而不等林瑄抽空溜走偷聽,嚴復微卻拿著東西先行抄小道回來了。
林瑄假裝無事發生,悄悄拿餘光看他。
偷偷回來的嚴復微麵色沉鬱,拿著手中多出來的一紙信箋沉默不語,身上儘是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勢。
連林璫也自覺坐得離他遠了些,隻悄悄和陸子涉小聲地聊著天。
從嚴復微指尖露出信箋半截的印戳來看,大約是“塗山”字樣,隻是離太遠看不真切,林瑄也不能完全肯定,於是端直了身子,悄悄挪得近了些。
嚴惟墉祖籍在塗山,這他是知道的。上輩子塗山人原本還欲給他立生祠,隻是被嚴惟墉擋了下來,道自己德行有虧,羞不敢立,這才就此作罷。
林瑄還欲再探,忽聽見林璫一陣輕咳。
他於是抬頭,緊接著,對上了嚴復微沒有表情的雙眼。
嚴復微神情看不出生氣與否,竟還挑了挑眉:“殿下,可是好奇在下這份家書?”
林瑄:“。”
沒有,不是。
見他不說話,嚴復微一頓,反而大大方方地從指尖露出印戳,將幾個方正大字露在林瑄麵前。
——塗山嚴慎啟。
*
熬過了開學大典,便是各院大小導自行安排工作,或直接上班,或閒話家常散夥回家,再約定日子上班。
溫春航年紀大了,正忙著期刊一事,這事便交給陸子涉全權負責,陸子涉領著他們來到國子監分配給溫春航的工位,簡單安排交代了他們日後的作息生活。
其一,進組第一年要先去上公共課。
公共課全院統一,如非個彆情況,儘量不許掛科,否則沒補助。實踐還是要做,但取決於陸子涉需不需要他們幫著乾活——但林瑄聽他話中意思,不乾活也是不可能的,甚至還有每日乾活的可能。
其二,今年其實十分特殊,不僅學製更改,公共課還增設了一座四夷館【1】,專供新生修習蠻夷語。四夷館歸屬經學部,每兩月舉行一場考試,根據祭酒原則,隻要考試水平達到規定等級,後續便可免修。
陸子涉交代這些時,臉上又是同情,又是如釋重負。
作為一個擁有清醒定位的學術混子,他大概很能理解新生的痛苦——但他又不能完全理解,因為至少在他那個時候,國子監是沒有學習蠻夷語這一說的。
對此嚴復微倒是沒有抱怨,雖然自接到那封家書之後,林瑄便直覺他的心情並不很好。
事情交代完,陸子涉大發善心放他們回家。
偏巧這時候,文史院大多已經布置完了任務。嚴卻暇和烏泱泱一群人堵在門口,衝他們招手。
嚴卻暇看起來心情很好:“七爺,來聚餐不?”
不待林瑄拒絕,他又補充道:“我來請客。”
林瑄拒絕的話噎回了肚子裡。
……行吧。
嚴卻暇臉上露出笑容,禮貌邀請了陸子涉同去,最後看向嚴復微。
“哥,你不去嗎?”嚴卻暇說,“給弟弟個麵子?”
嚴卻暇比林瑄小一歲,笑起來時會露出兩枚尖尖的虎牙,是很少年氣的長相。
然而此刻,林瑄卻覺得他的笑容裡卻多了點針鋒相對的意味。
嚴復微的表情也很冷,半垂著眼睫,比方才拿了家書回來那會還要冷淡幾分。
嚴卻暇等了一會,忽然恍然大悟:“啊,我忘了,這幾個月你的月例都被母親罰光了。”
“沒關係,”嚴卻暇笑嘻嘻道:“我還有錢,剛去風宴樓定了幾個包廂,不差你一口吃的——我記得你也不常能吃到這些,今天大家都在,帶你去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