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卻並不害怕。
因為現在記在小嚴尋仇小本本天字一號的仁兄,大約並不是自己。
坐在二樓視野絕佳處,林瑄長腿交疊,衝著那張冷冰冰卻又泛著酒氣的臉笑了笑。
灑然道:“隨便你說,我願賭服輸便是。”
林璫坐在一旁,哇了聲,拍手感歎:“七哥,你又出息了。”
“如此。”嚴復微略一點頭,道:“請七皇子去把賬單結一下。”
林瑄:“。”
大抵嚴復微確鑿是醉糊塗了,連這頓飯是自己弟弟請的都忘卻得乾淨。可轉念想,以小嚴的肚量,隻怕還能記得要嚴卻暇給他交學院束脩的事。
因為這人實在小氣。
此事本無傷大雅,林璫本欲提醒,卻也被林瑄暗裡掐著胳膊咽了回去,這小子吃痛,狠狠瞪了林瑄一回,抻著脖頸閉嘴要挾。
在嚴復微看不見的地方,林璫惡狠狠地擺出嘴型:“你信不信我、要、揭、發、你、作、弊!”
林瑄飛速抬眼掃了嚴復微,冷冷一笑:“是,你最好能。”
言罷起身,這酒後勁大,林瑄猛然一站起來,眼前有如下了一片雪。幾步路走得東倒西歪,得虧有雕欄扶手緩衝了下,才沒有在同硯麵前失態。
下了樓,腳底更是如同踩在棉花堆裡,飄飄然好似登仙,他抬手蹭蹭臉頰,摸到一片火燎了似的燙人肌膚。
“小二呢——”林瑄過去從不知道自己酒量如此淺,左右環顧沒喊著人,索性揀了個最近的桌前坐下,酒勁上頭,腦袋越發昏沉起來,困意如潮水,不過片刻,上下眼皮就開始打架。
陸子涉從後追來,尤不放心他的狀態。
風宴樓的醇釀,味濃而不厚重。剛灌進整一壺時往往還是個好人模樣,然而再過一刻,變會原形必露:耍酒瘋的耍酒瘋,橫七豎八醉倒到日上三竿的也不少見。
……怪他這個做師兄的,沒好好看住玉忱的幼弟。
因此見林瑄沒出什麼幺蛾子,隻是困得昏迷過去,陸子涉心先是放下了一半,三兩步走到他身邊,碰了碰胳膊叫醒人:“師弟,醒醒,可不能在這風口檔睡,否則來日大抵要吹成麵癱。”
不知林瑄是否聽明白了他的話,枕在腦袋下的手率先動了動,而後迷迷瞪瞪地“唔”了聲,順從起身,一步一頓,好容易才在陸子涉的幫忙下繞回木桌。
然而路過酒台,林瑄卻儼然活過來了,一個反手拉住陸子涉,眯了眯眼,道:“師兄,我的賬還沒結。”
若是林璫在場,大約要得意洋洋地將此事記做笑柄將給林瑄聽:原來林瑄自己喝斷片兒時,竟也會聽一句漏一耳朵風,同是一副德行,怎還有臉嘲笑彆人小嚴。
不過他偏偏酒品還算好,記得結賬而不記得耍賴,這點勉強可以表揚。
陸子涉正要開口,又聽林瑄緩緩道:“方才我琢磨著,受人恩情如授人之柄,白受嚴鬆遐這一頓飯,實在大大不妥。”
學生間的請客便是恩師之間欠的人情。溫太傅上輩子便與祭酒司業不合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這嚴鬆遐所謂何人,陸子涉乍一聽還沒明白,到林瑄說到“請客吃飯”時,才意識到原來是說那位咄咄逼人、有點禮貌,但不多的嚴氏子弟。
於是陸子涉想了想,認同道:“師弟說的是。”
作為一個學術混子,一個社恐,為了避免日後諸多的麻煩事,這飯錢是得他們掏錢付。
所以眼下,便隻剩下了一個問題。
要錢。
說話間,店小二風風火火地走到兩人麵前,笑容滿麵:“二位爺,結賬還是再點點什麼?”
要錢……陸子涉想,他雖年長,卻是真沒錢的。他的錢早在來京畿北漂闖蕩時,業已被敲詐乾淨了。
於是有點愛心,但不多的陸師兄悄悄後退一步,道:“二樓玄字二號桌,結賬。”
溜之大吉。
*
距離林瑄跑去“小的遵命”已過了好一會。
等了這麼久還不見人回來,林璫理所當然地懷疑七哥大約是在樓下迷路了。
四皇子林璟憂心忡忡道:“瑄弟久不來,可是碰上什麼麻煩事了?不如我們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