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碗 那人錯開他的目光,垂眼彆開頭,……(1 / 2)

“土石壩笨重、工期長,是個費人費錢的東西,我要是杜小子,我也不樂意叫你們來添亂。”

溫春航若有所思,“但我是你們的老師,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他說著,袖袍一攏,露出幾縷落在發網外的白鬢來,衝著他們招招手,“彆傻站著了,過來,我給你們派活。”

林瑄長長“哎”了一聲,從土石壩的模型身後探出個腦袋,熱氣在鼻尖聚成水珠掛在肌膚上,望著溫春航嘻嘻笑道:“先生,正巧學生琢磨出來一法,用以泥沙混勻了,質地恐怕比土石壩耐用些,可否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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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書房內,清和帝手裡把玩著東西露出半截玉扳指,眼底眉梢之間卻露出些許稀奇。

他這個兒子,自打會爬會跑以來便隻乾些偷雞摸狗、胡作非為的壞勾當,聰穎是聰穎,可這股聰明勁全然不用在正途,這些年來清和帝替他換了無數位功高名響的博學大儒,被這逆子氣得病的病,跑的跑,並未有一人善終。以至於再後來,他竟拉不下這張老臉去求人做安處殿的差。

林瑄聽了清和帝的疑問,卻並不答。他從諸位大人的目視之間起身,穿過一眾鶴袍蟒衣,彎身取出另一隻模樣體型小些的暗盒。這枚暗盒的機關正覆在掌底,展開後一眼便知是糙製的北邊關,不過兩隻巴掌大小的石頭盒子,上麵卻是雪山海道堆積層疊,兼刻有“逐鹿”銘文。

站在廊外的宮女太監們聽裡頭一時沒了聲,便都以為這七皇子又鬨騰得陛下生起氣來,於是個個探出個腦袋湊在門前窗下,戰戰兢兢地偷瞧,隻想著若是一會兒陛下發了怒使棍棒揍人,他們也好早些上報老太後,省得七皇子挨了打禁了足,便再沒人能與他們一道胡玩了。

當下便見一排五六個腦袋蹲趴在窗下,自窗欞外,卻瞧見這七皇子手捧一枚精雕細琢的黑石,衣著穿戴少是有的鮮妍規矩,隻露出白生生一截腕子,倒像是瑩潤剔透的白玉石,端雅而貴氣。

穿著是人模人樣,可正因為此,眾人卻更替他捏了把汗。

外頭透著薄紗巧不清楚,隻隱約見這七皇子捧著東西朝著諸位長輩輕輕一拜,手裡黑石巋然不動,而後不知怎的手腕卻是一翻,一句驚呼聲還未從嗓子眼裡冒出來,便聽屋內“咣當”一聲巨響,眾人心底咯噔一下,再眨眼看時,原來竟是那七皇子愛之又愛的寶貝被他自己兜手一拋,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眾人嗓子眼皆啞了一瞬。

那楊老先生對這暗盒喜歡得緊,眼瞧見林瑄脫手,眨也不眨眼得搶身伸手去救,卻到底撲了個空,稍晚一步,隻能眼睜睜聽見咣當一聲脆硬的巨響,幾乎在東西落地的同時,心底咯噔升起一股痛惜之意——

完蛋!

這是這般精巧細致的玩意!

然而待到心緒稍平,定睛再看,卻見那暗盒正完好無損、剔透似的半仰躺在林瑄腳邊,甭說碎片殘垣,便是一點磨損都不見,一絲一毫都不曾損傷。

這倒是真奇了。

倘使是隨便的其他什麼瓷器器皿,這會兒隻怕早已成了一片片碎瓦,方才七皇子狠擲的那下顯然是用了不少力氣,這究竟是什麼石頭做的,看著輕薄如斯,卻這般堅硬?

林瑄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彎身撈過,將東西抱在懷裡,眨一眨眼道:“父皇,此物以石灰、水——再加些雜七雜八數不上名的東西一並混著燒勻,從模子裡澆鑄放乾數個時辰,便可成了。”

楊大人忍不住道:“我等讀書數十年,可卻從未見這樣記載。殿下,不知此物可有名姓?”

林瑄道:“這倒是有,學生不才,名姓便都是隨便取著玩的。因是泥石與水混勻了製得的,平日我與小嚴私下裡便隻叫它——

水泥。”

自清和帝處出了門,晚上被太後留了頓飯。許久沒睡自家的床鋪,林瑄賴到日上三竿才幽幽轉醒,在繡被之中翻了個身,啞著嗓子沒骨頭似的喊:“燒雞烤鴨,現在幾時了?”

閉目等了一會兒,便聽見有人輕輕朝這邊走來,撩開他遮光擋太陽的紗帳,推到一側係好。枝上如火的日光透過指縫灑在眼皮,林瑄隻覺被曬得眼底一片清亮的紅。

這陽光照得刺眼,於是朝床裡側縮了縮身子,腿夾住被子,偏過頭道:“燒雞彆鬨,我隻問你是什麼時辰,卻並非要起床。”

等了一會,卻沒聽見動靜。

他睡得迷瞪瞪,腦子也不大清醒,隻覺今日這兩個小太監格外不辨眼色,他說要睡,這該打的竟還不快把擋太陽的紗帳放下,就這麼直愣愣地站著,一道陰影打在自己身前,木訥得跟塊木頭。

早起的起床氣騰一下便起,林瑄閉眼咬著牙喊:“要死了!連我的話都不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