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點了幾個果盤、幾種果汁和一些菜,過了一會和之前點的酒一起被端了上來。
服務生按照他的吩咐,先開了兩種酒,將剩餘其他都在桌子上擺好後,就悄悄關門離開了。
他起身從酒櫃裡挑出來一個大容量的磨砂玻璃杯,將打開的兩瓶酒依次都倒了半杯,把兩種酒液混在了一起。
琥珀色的酒液在他的手腕轉動下,某個時刻,在燈光的折射下閃著如寶石般令人迷醉的光彩。
他微微晃動著酒杯,將兩種酒完全融合後,倚在酒櫃前,做出將酒遞給她的手勢,用一種極其輕緩的語氣,溫柔地蠱惑著她:
“程小姐,來一杯嗎?”
陸離燈光照射下,純黑色的絲綢襯衫鬆鬆垮垮地在他身上墜著,扣子一絲不苟地係到了上麵第二顆。
扣子沒係的部分,露出了一小段白皙肌膚,鎖骨處因燈光形成的陰影如同一窪清淺的水池,不斷變幻的燈光投射在其中,蕩漾出光彩的波濤。
而他立在酒櫃前,臉上的神色從容不迫,仿佛對這光怪陸離的燈光、這高濃度的混合酒。以及門外嘈雜的鼎沸人聲都無知無覺。
就連他問她的那句話,似乎也並不是邀請她進入另一個充斥著酒精、混亂、失去理智的無序世界。他輕柔的語調幾乎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這句話和詢問是否要趁著月色,在海邊散步也並無任何差彆。
但她終究是要做那個掃興的人。
因為她並不會喝酒。
在她父母尚未出車禍之前,對於這種場合她並不熟悉,即便參與過幾次,但酒桌上也無人敢強迫她喝酒。
後來,在恒裕走了下坡路之後,有段時間她曾頻繁遭遇這種尷尬的場合。起初的幾次 ,趙峰總是要替她擋酒,她因為並不想虧欠他,總是拒絕。
而之後,在他們感情轉淡的那些日子裡,他更是不熱衷插手此事,幾乎成了袖手旁觀,或者跟著酒桌上的人一起叫好的觀眾。
但所幸後來她也不會再遇到此類事情了。
因為人們漸漸發現,恒裕是完全處於頹勢,看不到未來的公司,而這樣瀕臨破產的公司,就連這種利欲熏心的酒席也沒有資格參加了。
真不知道這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但她的酒量並沒有因為那段時日而增進半分,最開始是喝多少吐多少,後來因為對於酒精實在是厭惡至極,幾乎已經到了還沒有喝,僅僅是聞到了酒味,就想要衝進衛生間的程度。
今天是廷明和恒裕兩家公司正式簽約的日子,按照常理她應該笑容滿麵地接過他遞給的酒,最好要一口氣全部喝下 。
然後再給他倒酒,兩人要像熟識多年的老友一樣推杯換盞,話題一定要挑他喜歡的,在交流中不露痕跡地討好與奉承。
換句話說,就是千萬不要做那個主動掃興的人。
但她想,在今天,以及之前的幾次交往中,榮問邯明確表現出對於坦誠的推崇,以及對於逢場作戲、虛情假意的厭惡,而且剛才他也說過,比起謊言,他本人更傾向於選擇真實。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不會喝酒,即便是為了合同,她也沒有必須要勉強自己的理由。
她便平靜地直視著他的眼睛,明確地拒絕了他的邀請,“不好意思,我不會喝酒。”
真的就如同他剛才所言,她誤解了他,他也並沒有強迫讓她喝酒的念頭。
在她明確表示拒絕喝酒之後,他頗為遺憾地聳了聳肩,然後抬手,十分乾脆地將杯中的酒一口氣喝了大半。
這讓她頓時鬆了一口氣。
她便慢慢放鬆了警惕,坐在桌旁,從果盤裡隨便挑了一個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冰涼的橙子。
他緩步走到她旁邊,用勺子盛了一碗生滾魚片粥,並從她手裡拿走了那個橙子。
“先喝點熱的墊肚子,直接吃涼的對胃不好。”
對於這樣體貼入微的細致舉動,她向來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隻得裝作鼓著腮幫子,專心致誌吹涼眼前的滾燙熱粥的樣子,有點語氣不自然地說了句“謝謝”。
人在尷尬的時候,通常會選擇忙於眼前的事情。程枝沛本人因為他剛才突如其來的關切舉動,再加上熱粥嫋嫋升騰的熱氣,她臉上的溫度一直居高不下。
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紅得仿佛馬上要滴出血的程度。
她不想讓他看到她如此窘態,就一直埋頭喝粥,一碗生滾魚片粥就這樣被她喝了大半。
喝完粥,整個人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她想剝個橙子吃,剛抬手,要去拿果盤裡的橙子,結果就發現坐在斜對麵的榮問邯貌似已經醉倒了。
說是“貌似”,是她實在是驚訝,確確實實不敢相信這碗粥她喝了這麼長時間,僅僅是喝一碗粥的功夫,他竟然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但看樣子他也確實是喝醉了。
桌子上擺著六個空酒瓶,玻璃酒杯裡僅剩了十分之一的酒。
如果榮問邯沒有趁她不注意,偷偷將酒倒入盥洗池裡,那麼毫無疑問,將這些酒全部喝完的他,即便有再好的酒量,此刻也應該爛醉如泥了。
況且他現在也是真的枕著胳膊,趴在桌子上,露出來的小半張臉,眉毛緊緊皺著,仿佛正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她遲疑地走上前,伸手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
“榮總?”
她試探性地叫了他一聲。
他依舊是緊皺著眉。
“榮問邯?”
她又叫他名字。
依舊是沒有應答。
斑駁燈光映在他臉上,襯得他眉眼英俊,輪廓極為深刻,安安靜靜,不說刻薄話的時候,使人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他俊美倜儻的長相上。
但站在這位“沉睡王子”麵前的程枝沛,卻深深地皺起了眉,一臉的束手無策。
她在認真思索著自己拿著包,乾脆直接一走了之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