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機械音傳入腦海,南卿卿恍了一瞬。
有段時間沒聽到這哥的嘮叨,還真有點不習慣。
不容她多想,南軒沉啞聲色打破這一方寂靜,“能從暗無天日的宗人府逃出生天,皇兄真是好能耐啊。”
“不及三弟分毫。”粗噶中透著濃濃的疲倦,細聽這下更多的是不加掩飾的嘲諷。
說話之人此刻抬起了頭,南卿卿終是看清了那人的全貌。
那是一張更勝女子貌美的臉,眉宇之處同南軒像了個三四分,眼瞼狹長,含著似有若無的笑。與南軒的溫潤不同,此人美得陰柔,像遮了一層紗,叫人窺不見皮囊之下真實的模樣。
即使身處囫圇,身上那股子矜貴也難掩半分。
許是她的眼神太灼熱,那人撩起薄薄眼皮,閒閒目光輕飄飄瞥過來,嘴角扯出一個清淺弧度,“這便是我那五妹妹吧,瞧瞧,這才幾年,比我們那先皇後娘娘出落得還要美上幾分呢。”
南卿卿不著痕跡移開視線,未置一詞。
那人笑了下,重新看向南軒,意味不明地挑眉道:“三弟真是好福氣,投身到皇後娘娘肚子裡,得了位好娘親,一出生就是太子。後得了一位好妹妹,牢牢把控著朝中命脈的顧家,幫你輕而易舉地坐穩皇位,實在令人羨慕啊。”
南軒坐在高位冷冷俯視著他,對於他彆有深意的一番話他隻一笑處之。
“父皇對你何嘗未寄予過重托?當初南下巡兵,你一個貴妃之子,父皇擔心你師出無名遭人非議,讓你記在了母後名下。朕自知資質平庸,從未想過和你爭奪這個位子,母後也一直對你視如己出。你本可以安安穩穩地登上這個位子,可你呢?你竟利用父皇給你的十萬兵馬,聯合生母族人,密謀奪位取而代之。”
“南羌,如今這般結果,皆是你咎由自取。”
“你閉嘴!”南羌目眥欲裂,滿心的不甘儘數爆發,眼底是駭人的怨恨,“十萬軍馬?可有一人是我能調遣的?南下巡兵危險重重,一個不小心我根本就沒命能活著回來。父皇就沒有在意過我這個兒子,他不過是想為你鋪路,讓我來為你擋刀擋槍。”
“就算父皇對不起你。”南軒冷凝目光睨著他,一字一頓詰問他:“那母後呢?你捫心自問,她可有半點對不住你?你夥同明貴妃給母後下藥,讓她差點死在了那個夏夜,哪怕最後留下了一命,可毒素深入骨髓,每每發作母後便痛不欲生,直到她死都在忍受這種痛苦。可她仍惦念著你,說她不怪你了,求父皇留她兒子一命。南羌,你就是這麼報答她的嗎?”
南羌驟然怔滯,原本發紅的眸底漸漸暗了下去,他垂著頭,整個人仿佛失了魂,跌坐在地上閉眼不語,隻有嘴角在控製不住地抽動。
“我不想的……”他沒有抬頭,聲音像哽在嗓子裡,夾雜了一絲難以克製的顫抖,“明將軍想逼父皇寫退位詔書,可那個時辰母後都會陪在父皇身邊,我怕驚著她,就想下藥讓她熟睡過去……我根本沒料到,明貴妃她騙我,她竟敢騙我,將我準備的迷藥換成了毒藥,我真的不想的……”
他緊閉著眼,說到最後沁出濕潤的痕跡,半晌他緩緩抬眸,那雙通紅的眼睛裡隻餘一片死寂。
“罷了,我很快就能去向母後賠罪了……”
“你不能了。”南軒站起身,麵無表情睥睨著他的絕望,“朕會把你關起來,關到老,直到死。待你死後朕會找一術士,開壇做法,讓你生生世世都尋不到母後的亡靈。”
“嗬!”南羌自嘲一笑,“三弟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狠心啊。”
“帶走!”南軒轉過身,擺了擺手。
南羌走出半道,突然開口喚道:“三弟,五妹妹。”
南卿卿不由看去,他又換上了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絲毫沒有即將下獄的落魄慌張,朝他們挑了下眉,笑得一臉和煦,“很快,很快我們就會再見麵的。”
路過顧承時,南羌腳步一頓,微微側頭看向他,不明不白丟下一句話,“顧大人,代我向令尊問聲好。”
顧承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未曾應聲。
待南羌走遠,顧承皺了皺眉,抬眼望去,南軒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那道視線太過犀利,準確來說是審視,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
顧承心下一緊,半垂的眼瞼遮住眸底神思,瞧不清真實情緒。
他深知一位帝王的猜疑有多可怕,南羌短短一句話,足以引起南軒的猜忌。
日後,顧家恐怕要不平靜了……
——
自皇宮出來,他的眉心便擰得緊,直到就寢也未曾鬆開。
南卿卿暗暗看著身側背對她躺著的人,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推了推他,“喂,你到底怎麼了?一路上拉著個晚娘臉。”
“無事。”顧承以手遮眼,輕聲應她。
南卿卿逐漸不耐,冷哼一聲也背過了身去,“愛說不說,弄得我好像欠了你銀子似的。”
許是要開春,深夜的鳥兒格外多,立於窗前梨樹上,沒命地叫,著實吵得人頭疼。
南卿卿心裡堵著一口氣,拿起錦被蒙住頭,翻來覆去感覺整個人怎麼都不暢快。
須臾,她聽見低低的一聲歎息,緊接著棉被被拉開,視線重新清明,顧承略顯無奈的臉映入眼簾。
他以手撐床,虛虛支撐在她身上,輕輕將她皺起的額頭揉平,溫聲開口:“隻是官場上的一些雜事,我怕擾你清淨。”
南卿卿恍了恍,臉上鬱結的鬱氣總算消散了些,有了幾分笑模樣。
“你不是去了邊關麼?為何能如此迅速地回京救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