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卿卿眼眶通紅,身形柔弱,聲音卻異常得堅定:“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她轉身走,雪白衣裙在布滿血垢的牢房地板一層層盛開。
她走得極慢,光暈落下,包裹住那道纖細的背影,逆光的視覺效果下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顧承心裡針紮似得疼,他捂著胸口艱難開口:“切莫強求,你能保全自己就好。”
南卿卿看他,彎眸淺笑:“夫君,你等著我!”
——
皇宮一夜之間鐵桶一般,南卿卿遞了無數道帖子皆石沉大海。
直到兩日後的深夜,心急如焚的她終於等來了南軒的召見。
沒等南卿卿開口,南軒直接沉聲道:“如果是為了顧家求情而來,那就不必張嘴了。”
“皇兄既召我入宮,又怎會不知我為何而來。”
南軒眸底暗沉,深深睨著她,“豢養私兵,謀逆大罪。沒有株連九族已是朕法外開恩了,你叫朕如何饒了他?”
他的聲音冰冷到沒有一絲溫度,南卿卿心裡一緊,硬著頭皮說:“皇兄,我並沒有半點為顧淵求情的意思。他罪大惡極就該死無全屍,受世人唾罵。”
“那你三番五次地遞帖子要見朕,是在逗趣兒?”
南軒打量的目光就像一根根尖刺,無情刺向她。
南卿卿渾身僵硬,後背慢慢滲出一層冷汗。
哪怕他對這個一母同胞的妹妹怎麼的溫和寵溺,南卿卿也無法將他視作自己的親哥哥。
兩人本就是陌生人,此刻被他冰冷的目光一刺,她下意識地抖了一下。
南軒眯了眯眼,“怎麼了?身子不舒服?”
“沒事……”南卿卿眸光怯怯,囁喏道:“風寒而已。”
南軒看出了眼底的瑟縮,也知道自己語氣過重,歎了一口氣溫聲道:“卿卿,皇兄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隻是我們身在帝王之家,想要我們命的人太多了,為了保住你皇兄已經拚儘全力了。”
“你現在也不是小孩子了,皇兄的無可奈何,你能明白麼?”
“我明白……”南卿卿垂著眼,聲音有些低啞:“父皇母後離開後,為了卿卿皇兄吃了很多苦,我都明白的……”
她抬眸,眼底閃爍著淚花,哽咽出聲:“皇兄,顧承的為人你是知道的,他一直忠心耿耿,顧淵能伏誅也是他送的地圖,他真的是無辜的啊。”
“我隻求能留他和他母親一條命,就看在他以前為我們舍生忘死的份兒上,皇兄,求求你饒他一命。”
南軒皺眉不語,南卿卿猛然跪下,抓著他的鞋子聲聲泣淚,不停磕頭。
“卿卿!”南軒瞳孔震顫,立刻將人扶起。
她發髻鬆散,白皙的額頭磕出了淤血,紅腫一片。
南軒撫上她眉間血痕,滿目疼惜,“傻不傻?疼麼?”
南卿卿頭腦發暈,輕輕搖頭。
南軒沉沉歎氣,半晌啞聲道:“顧劉氏女流之輩,繞她一命容易。可顧承……,我若姑息,皇兄無法向百姓交代啊。”
暴雨隨著話音同時落下,肆意摧殘衝刷著宮殿外的芭蕉樹,雷聲轟鳴,仿佛劈在當頭,摧毀一切的架勢。
“百姓同意就行,是麼?“南卿卿笑笑,起身,“我會讓他們滿意的。”
“卿卿,待雨小些……”
南軒正欲阻攔,下一刻瞳孔驟然緊縮,“你要做什麼?”
殿門大開,瓢潑大雨中一道純白身影跪得筆直,挺著後背一步步跪著向前走。
“卿卿!”南軒衝過去,撐著傘急聲道:“起來,還會有辦法的。”
“皇兄,此事若想了結,就需有人付出代價。我是他的妻子,又怎麼能拋下他不管呢?”
南卿卿推開他,蒼白的唇輕扯出一抹笑意,“回去吧。”
雨霧衝刷著街道,南卿卿三步一磕頭,淒聲厲喊:“我乃憐珠長公主,顧淵謀逆,我夫君慘被牽連,現困牢獄性命垂危。請各位父老鄉親明辨是非,切莫冤枉無辜之人。”
麵容被水汽蒸騰得朦朧虛幻,她的聲音卻異常得清亮堅定。
南卿卿自小性子軟弱,逢年過節最怕成為中心,被親戚朋友議論。父母恨鐵不成鋼,沒回都要揪住她的耳朵教訓個沒完。
可現在空曠無人的長安街,她孤身一人,頂著無數道熾熱直白的目光,心裡卻無半分害怕。
望月樓階梯五百台,南卿卿跪上去時,膝蓋早已血流不止。
她咬著牙艱難撐起身子,雙手顫抖地抓住欄杆,聲嘶力竭地喊:“我夫君,大理寺少卿顧承。為護百姓安虞,數次出生入死。建房屋,修水壩,滅山賊絞貪官。無論是窮苦人家還是官宦人家,他都是一視同仁,何曾推辭過?”
“我不求大家能為他鳴冤喊屈,隻求你們能想想他為你們做的事,不要冤枉他!”
從皇宮到大街,圍觀的百姓皆是麵露驚恐,打開窗探頭探腦,議論紛紛。
“哎,聽說顧大人下獄,我這心裡還挺不好受的。”
“誰說不是呢,像顧大人這樣的好官可不多見,說他謀逆反正我是不信的。”
“父債子償,亙古如此。可憐顧大人就這樣生生被連累了,可惜啊……”
“話說,這長公主千金之軀能做到這個份兒上也是夠癡情的。”
“總聽人說公主嬌奢霸道,可她與駙馬伉儷情深,哪怕成為京城的笑柄也要替駙馬求情。如此有情有義,謠言怕不是虛的。”
……
南卿卿站在高樓上,虛弱的身體搖搖欲墜。
聲音越來越低,眼前一黑,直直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