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抬頭,“江叔叔。”
“你媽她…”江自川欲言又止,拍了拍她的肩,“照月都和我說了,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不管怎樣,選擇權在你。”
他歎氣,目光關切,“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把事放在心裡,難過就哭出來吧。”
“你媽肯定也不願意看到你一直困在情緒裡。彆怕,你以後還有我和照月,我們是一家人。”
林笙簡單“嗯”了聲。
又去ICU探望了吳蘭,江自川沒待太久,匆匆離去。
第二天早上,林笙吃了早餐,畫了妝遮蓋虛弱的麵容,她掃了眼驚訝的兩人,說出了自己的決定:“在裡麵也受罪,我想接我媽出來。”
最後幾天,林笙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憔悴。
在同意書和病危通知書上簽完字,吳蘭從ICU換到原先的病房。
林笙坐旁邊,躺了三四個小時,吳蘭抬了下眼皮,林笙又看到她手指動了動,小心翼翼喊:“媽?”
沒人回,吳蘭沒醒。
林笙不出聲了,默默看著她。
趙桐望著她的背影,無聲歎了口氣,朝江照月使了個眼色,轉過身,走向門口,回避這幅場景。
第一天,吳蘭沒有睜開眼。
第二天,林笙依舊寸步不離守著,生怕錯過吳蘭清醒的時候。
她拿著熱毛巾擦拭吳蘭的臉和手,歲月留下痕跡,近距離觀察到她眼角的皺紋,深刻體會到了時間的流逝,生命的老去。
“原來已經過了這麼久了。”
她小聲說,哪怕吳蘭可能聽不見,她怕再不說,就沒機會說了。
“你又要顧公司,又要擔心我,以後我都聽你的勸,不和他們賽車了,不去跳傘,不去越野滑雪。”
危險係數高的愛好,吳蘭不希望她繼續,但從不阻攔。林笙怕她擔心,又愛玩,取了個折中的法子,出門玩這些都是瞞著她的。
直到偶然一次和保姆閒聊,林笙才知道吳蘭總有辦法打聽到她去乾了什麼,每當得知她去跳傘,去野滑,那幾天臥室裡都亮著燈,整夜睡不著覺。
保護措施到位,其實不算危險,但老一輩人哪會這樣想,林笙索性減少了次數,換了其他看上去就安全的愛好,比如調香,比如攝影。
“我把我的畫拍給馮老師看,他誇我來著。”
躺著的人依舊安靜,蒼白虛弱的臉沒有多餘表情。
林笙看著,心裡的預感越來越不好,她啜泣道:“媽,你能不能看看我?”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笙臉上有溫熱的觸感。
吳蘭的手抬起來,剛好夠到林笙的臉,輕輕替她抹去眼角的淚。
林笙又驚又喜,直起身,淚眼婆娑,“媽。”
吳蘭側頭看她,目光滿是愛憐,“我在聽。”
“嗯,你聽到了,我說到做到。”
“有點,大人樣了。”
有時長大就在一瞬間。她忍著眼中酸澀,帶著笑問:“那我還能變回小孩嗎?”隻有吳蘭在,她才能一直是小孩。
吳蘭勉強牽起唇角,氣若遊絲,聲如細蚊:“人總要長大。”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即將離去,腦海中浮現這些年的零碎片段,她遺憾地說:“這些年我沒留在海城照顧你,不要怪媽媽。”
林笙拚命搖頭,“我從來不怪你,我過得很好,有很多朋友。”
趙桐和江照月就在旁邊,吳蘭看到了,對她們笑了笑,“有小桐,照月,以後還會有很多朋友陪你。”
“是,”林笙應道,“她們都陪著我。”
趙桐說:“阿姨放心,我們會陪著小笙的。”
江照月眼淚流下,接話:“我和爸爸都是小笙的家人,沒人敢欺負她。”
吳蘭輕點了下頭,又閉上了眼睛。
林笙還沒來得及和她多說幾句,見她睡過去,小心把被子掖好,頭側開,無聲流淚。
她接過遞到麵前的紙擦眼淚,過了十多分鐘,她泛紅的眼睛眨了眨,驚喜地發現吳蘭正睜著眼看自己。
“聞然呢?”吳蘭掃一圈,意識到少了人。
“她,”林笙隨口編了個借口,“她生病住院,所以來不了。”
吳蘭沒懷疑,虛弱地說:“你們要,好好的。”
“會,你放心。”林笙一口應下。
林笙止不住哭,連連咳嗽,快要喘不過氣。
她知道,最包容也最愛她的人,很快就要離開自己了。而她內心深處,最希望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人,沒有來。
“好。”吳蘭忍著身體的疼痛,臉上沒表現出一點痛苦,她艱難伸手,摸了摸林笙的頭,“彆哭,媽有點累,睡一會。”
聲音越來越低,隻看到她的嘴唇在動,聽不清她說的話。
林笙恐慌起來,起身,彎腰把耳朵湊過去。
彌留之際,唯有間斷的字拚湊成句。
“我的…囡囡。”
“要一生,順遂,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