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林笙顯得十分淡定,她微笑,禮貌又疏離道:“所以聞小姐,我很不理解。既然這種狗血卻又真實的故事發生在我們之間,你追過來,是想替父報仇嗎?”
她是在反諷:照你所說,我們之間隔著仇,你總不可能還覺得我們能在一起吧?
聞然哪裡聽不出她的意思,矢口否認,“那天我在家,他出門是臨時起意,車禍是意外…”
林笙打斷她,一連串的問題拋給他,“你為什麼不和你媽說?沒有證據?那天既然你看到了消息,為什麼會失約?是不敢來見我,還是不想來見我?”
“前一天晚上,我媽舊病複發,送往醫院治療。”聞然啞著聲,不那麼有底氣地說:“我在醫院。”
林笙冷笑,“阿姨舊病複發的時機,每一次都恰到好處呢。”
“她…的確是裝病。”為人子女,即便知道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裝病,也怕遇上那百分之一。越親的人,越懂她的軟肋在哪裡。
“你在醫院抽不開身,但也沒有回消息向我說明原因,不是嗎?”林笙冷靜地戳穿她,“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你心裡也在懷疑,你怕真相就是你媽所說的那樣。”
“其實我能理解,也認可你的做法,畢竟親人於大部分人而言,是不可割舍的存在。”林笙噙著笑,“可你又來找我了,是找了新的證據,可以證明車禍確實是意外,與江自川無關,對吧?”
聞然呼吸微窒,勉強點了下頭。
如果真的橫亙著舊仇,她們不可能在一起,換作是自己,也會選擇家人。但林笙介意的從來不是這點,她話鋒一轉,“可是聞然,你太貪心了。”
既想維持親情,又不願對她放手,林笙理解歸理解,但不想原諒。她的眸光霎時間涼下來,“你已經放棄過我一次,不是嗎?”
既然放棄了,就不該再回頭。
“無論和誰二選一,我隻會選你”,這是她們在一起的第一天,聞然說的話。
你看,浪漫的情話張口就來,理想主義的愛情和現實比較起來,實在慘烈。好在,她及時看清,及時醒悟。
“我沒那麼傻,也沒那麼容易心軟。你憑什麼認為,隻要你主動,我就會停下來等你?”
林笙冷冰冰陳述,壓住了內心的委屈與憤怒。情緒越是失控,說明自己越放不下。
聞然腿突然軟了下來,手扶上身旁石椅,胸口悶得快喘不過氣,像一口巨石突然壓下來。
她不住對她搖頭。
林笙點破後,她恍然,意識到了自己矛盾、自厭的心理來源於何處。
她清楚真相卻沒有告知她,試圖挽回卻最終失約。
親人與愛人無法取舍,兩頭為難,所以矛盾。
她並不堅定,她會出現在林笙麵前,實際上是權衡以後的選擇。
所以自厭。
明明有更好的辦法解決,她們可以一起去查明事實,是她不敢告訴林笙真相,是她不信林笙會理性對待。
事到如今,她才發現,她沒想象中會愛人。
巨大的心理落差使得她失了力氣,倚靠著石椅,喃喃自語,“是我太貪心。”
她仰頭,望進林笙冷如墨玉的眼中,“我們,不能再來一次嗎?”
林笙看著她,搖搖頭,“我不喜歡你了。”
很輕的一句話,也很殘忍,在空氣中轟然炸開,碎裂的片片殘渣,最是傷人心。
她平淡的語氣中帶著疑惑,仿佛在說:我們都分手了,難道我應該喜歡你嗎?
“不對。”聞然不信,通紅的一雙眼凝著她,試圖找到她表情的破綻。
怎麼會不喜歡。
如果不喜歡,看到我為什麼會失控到摔門?
如果不喜歡,我抓住你的手的瞬間,為什麼會顫抖?
如果不喜歡…
聞然怔住,眸中閃過迷茫,她忽然發現,她真的找不到林笙還喜歡的證據了。
或許她隻是靠著一些微小的念想,創造了一個繭房,自困其中。
忽起的風將鬢角的發絲吹亂,眼眶再盛不住淚,聞然伸手,想要夠到近在咫尺的人,繾綣沙啞地叫她的名字,“林笙。”
林笙心中刺痛,掃了一眼靠近自己的手,後退半步,避開了她的觸碰。
聞然的手滯在半空中,從喉嚨溢出幾句低淺的嗚咽,是壓抑不住痛苦的生理性反應。
林笙在心裡歎了口氣。
聞然說的不錯,自己在撒謊,可這段牽連父母輩複雜關係的感情,加上搖擺不定的聞然,已經觸及她對戀愛的底線。
即使現在她們重歸於好,可這件事真實發生過,它會成為一根橫在兩人之間的刺,隨時可能刺傷雙方。
而趙桐的話也提醒了她,自己做很多事的初衷,僅僅為了快樂。
如果愛情使人痛苦,使人迷失自我,那麼何必?
她需要斷舍離,哪怕心裡並不好受。這才是林笙。
她如一個旁觀者般,手放外套口袋,拇指刮蹭食指指節,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但又不能避免地被吸引——她從未見過此刻的聞然,神情破碎,宛如油畫中出走的美人,清冷優雅,扶椅垂淚,惹人心憐,想要替她拭去薄紅眼尾的淚珠。
她想,如果記憶能夠刪除,人生讀檔重來,我大概還是會喜歡上麵前的人吧。
但是她們已經走到這一步,她沒有重來的勇氣了。
不能心軟。林笙為了提醒自己,咬著下唇,痛意刺激下依舊麵不改色,隻是說的話少了尖銳的刺,變得溫和起來,“印象中,你在我麵前,好像從來沒有情緒失控過。聞然,不過是失戀一次,你還是你嗎?”
聞然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喃喃解釋:“不一樣,我們之間的關係…”
林笙打斷她,反問道:“我們還能有什麼關係?”
她轉身,背對著她,仰頭看著雲層中半掩的彎月,閉上眼,睫毛有了濕意。
“到此為止吧。”她疲倦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