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下午,林笙都待在美院,看過幾位師姐最近的畫作時,危機感陡然加深,她有將近兩年的空白期,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怎麼樣,知道怕了?”馮昌運笑嗬嗬走進畫室。
林笙讓出道,“也不能說怕吧,就是覺得這次年展我投了稿,希望也不大。”
“看看,你們平日裡張揚自信的小師妹,竟然會說希望不大這種話。”
在場幾人笑起來,林笙臉發熱,“老師彆提了,那時年少氣盛,就愛出風頭。”
“你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眼界不該局限在一次年展,儘力而為就好。對了,你師姐她們幫你把你的位置清出來了,你隨時可以過來。”
“愛了愛了。”林笙朝眾人飛吻,“我定的顏料還在路上,過兩天搬。”她在畫室轉完一圈,坐自己位置,馮昌運即興出了題,讓他們以“重逢”為主題,作一幅畫。
五分鐘過去,周邊的人已經開始下筆。
林笙皺著眉頭,低頭凝著淡黃色的宣紙,手中的毛筆遲遲未落。重逢,聽到這個詞的瞬間,她腦海出現在春城小鎮的畫麵,她哼著歌,輕步走在巷道,拐角時,與聞然不期而遇。
她從遙遠的都市而來,走過縱橫交錯的小道,經過與她氣質格格不入的煙火人家,出現在自己眼前。
如果不是橫亙在她們之間的隔閡,這場景,該是一次浪漫重逢的開始。
她帶著笑意搖搖頭,富有彈性的狼毫壓在宣紙上,顏料暈染開,神情專注,寥寥數筆勾勒出形狀。
各人對重逢的理解不同,有人直接畫了今日相聚的場景,是他們誌同道合的友情;有人描繪古今世界打破壁壘,戀人相遇,一場穿梭千年的愛情;路晴的畫裡,三個人圍坐用餐,是那日林笙到訪的場景。
而林笙的畫,十字巷道的一端,女子笑著和院門裡的老人招手。
馮昌運挨個點評,到林笙時,湊過來的同門師姐問:“林笙,你的主題是親情,祖孫相聚?”
“看仔細點。”馮昌運提醒。
這張畫不起眼的角落裡,十字巷道的另一端,女子仰頭,凝望垂落在牆邊抽出新葉的樹枝,餘光落在十字路□□彙處,似乎在等候誰。
“也可能是愛情。”路晴發現了,笑著說。
師姐挑眉,“消失的這段時間有故事啊林笙。”
她們一齊看向創作者本人,林笙賣關子,慢吞吞說:“沒有標準答案的。”
晚飯和大家一起吃,她們八卦之心不死,套林笙話,林笙裝傻避開,帶著畫溜了。
走出美院大門,路邊停了輛卡宴,林笙看著眼熟,多看了幾眼,主駕駛車窗降了下來,“我猜你不願坐外麵的車。”
林笙和她抱怨過,有次有急事打車,結果車裡座椅皮革和劣質香水味道混雜其中,半小時下來她頭都是暈的。
聞然笑笑,解釋自己出現的原因:“下班後過來的,沒想過真的能遇上。”
“那還真是巧。”林笙沒去追問她話裡的真假,上車往後躺,在腦海思考畫作的布局。
車開得穩,林笙閉眼睡了一小會,醒來時車正停自己彆墅門外,她下車,邊拿出手機給趙桐發語音,讓她轉三百車費給聞然。
沒一會趙桐回複:“她扣了個問號,退回來了。”
“行吧。”知道是這麼個接過,林笙為自己的捉弄笑出了聲。
半夜躺在床上刷手機,林笙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手機提醒她買的顏料快遞發貨了,和畫有關,她才記起忘了什麼——那幅以“重逢”為主題的畫落聞然車上了。
這殺傷力不亞於林笙得知醉酒說的話全被聞然聽了去。當然也是有區彆的,她不記得醉酒說了什麼,但她知道畫的是什麼。
林笙翻來覆去一晚上沒睡著,從一開始“我怎麼會把畫忘在車上”,到“忘就忘了,我乾嘛要想起來呢”,晚上沒睡好導致早上起不來,她乾脆就沒去公司,也省得麵對聞然。
下午許晚聆打電話說要給她送票,林笙沒事做,便說親自開車去她學校取,順帶參觀她的校園。
“還有不到四個小時揭曉結果,緊不緊張?”
許晚聆點頭,“肯定啊,這回決賽提前,和主辦方的微短劇獎項合到一起辦,全國直播。不過我給老師發消息,她讓我提前寫好發言的稿子,說萬一我被選上了,站台上發言不至於結巴,我昨晚一邊寫一邊給自己畫餅,跟做夢似的。”
可以說十分真實了,林笙哈哈大笑,“我第一次參加大型頒獎典禮也一樣,心砰砰跳得厲害,說話語速好快,想早點說完早點下台,後來次數多了就習慣了。”
許晚聆好奇,“那時笙姐姐多大?”
“好像是高一。”林笙翻出照片給她看,穿著藍白校服,高馬尾,脖子上掛了金色獎牌,手上舉著獎杯,對著鏡頭比耶,笑起來有淡淡的梨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