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個小時後，林笙如願踏上了春城的土地。

她住小院時，第一次外出便注意到這兒的版畫，和海城那邊的年畫很不同，問了才知道是春城的非遺，稱為甲馬，多用於祭祀祈福，也會像年畫一樣貼在門上。

靈感由此而來，第二幅投稿的畫她決定以年畫為主題，但她了解遠遠不夠，除了網上查資料，還計劃了去當地學習。

來之前她打電話問過許晚聆當地甲馬的事，許晚聆推薦去找她奶奶，“我們這一輩年輕人不願學，這類知識的傳承越來越少，老一輩知道的會更多。”

抵達春城當天，放好行李後林笙帶上伴手禮前去拜訪許晚聆的奶奶，免不了受到她的熱情招待，寒暄過後談到年畫，奶奶想了會，指著北邊說：“每隔幾十裡甲馬都有不同的地方，我們這一塊隻剩下張老還在刻版，不過前陣子他去北城看女兒啦，過兩個月才會回來。”

“真是不巧了，那我再去找找其他人。”林笙遺憾地說。

“小笙可以去鎮東頭的劉中醫家，她治好了張老媳婦的病，張老收了她孫女做徒弟，年年會送甲馬紙和木版給她家，她家有不少。”

老人話閘子打開，便說個沒停，“劉中醫可厲害，婦科聖手嘞，十裡八鄉有個頭疼腦熱都找她。去年晚聆痛經痛得厲害，劉中醫開了幾個月中藥，現在也好了。”

林笙認真聽著，聽到最後人怔了下，“痛經”這個詞關聯到的人，隻有聞然。她自然而然地想，半年多過去，她生理期還會痛經嗎？

“謝謝奶奶，那我明天去拜訪劉中醫。”林笙甜甜道謝，多坐了會，陪她聊天，婉拒了留下吃晚飯的邀請。

回酒店路上，經過了她經常來散步的湖。

夏天日落得晚，赤紅的雲連成一片，水麵倒影出青山紅霞，暖風吹起粼粼波光，路邊有叫賣的小吃，打理花束的小姑娘，互相攙扶前行的老人，畫麵溫馨祥和，構成了世界溫柔的底色。

下次帶上畫架再來，林笙邊走邊想。

手機鈴聲響起，海城的陌生號碼，林笙看了兩眼，選擇接通，“喂？”

她停下，眼前的窄渠向裡通往公園內部，水很淺，每隔一段距離鋪了一塊方形大理石，可以走到對岸。

手機裡沒有立即傳來聲音，林笙調高音量，恰巧那邊發出聲音，“你在哪？”

總算轉過彎了，懂得開個新號碼聯係，林笙彎唇，低頭盯著清澈的湖水，往前踏上露出水麵的大理石，“春城。”

確認了消息，聞然說：“我在去機場的路上。”

林笙笑，嗓音黏糊糊的，半開玩笑問：“這麼離不開我啊？”

“嗯。”聞然確定的聲音傳來，帶著勾人心神的鉤子，“兩天沒見麵，好想你。”

林笙抬頭，迎著光，眼睛微眯，糾正她，“兩天半。”

我也很想你。

聞然意外地頓了下，笑容綻放，“我來找你。”

“你有時間？”簽合同都沒怎麼露麵，這幾個晚上林笙趴窗口，也沒看到她那輛卡宴經過。

她到底沒忍住，但問出口就後悔了。

過早暴露底牌了，林笙。

聞然鼻腔發出嗯的一聲，笑聲在胸腔顫動，“如果是見喜歡的人的話，那就有。”

“哦…”不知不覺林笙走到了對岸，聞然問：“具體地址在哪？”

“笨蛋聞然。”這種時候，不應該順勢聊聊飛機起落時間，留下驚喜的空間，自己再順理成章去接人嗎？瞧著她挺會使計策的，林笙心裡歎氣，“幾點到機場？”

“十一點左右。”

“行。”

掛斷電話後，林笙沿主路慢悠悠繞一圈，找人租了輛好看的車，樓下有洗車店，她把車留那清洗，然後回酒店用餐。

盤腿坐沙發上，眼前擺了畫架，隻是耳邊反複響起聞然的“好想你”，小貓爪在心頭撓，癢癢的，林笙時不時出神，手上轉動彩色鉛筆，偶爾停下來添上幾畫，白天映在腦海中的場景逐漸在畫紙上顯現。

她作畫一向專注，但顯然，這次不是。

因為她知道，有個人正朝她飛奔而來。

偶遇是如煙花升空刹那的驚喜，而相約具有目的性，也更有儀式感，從約定到相見的時間裡，期待時而像涓涓細流，在心上慢慢流淌，時而像海上波濤，還未見麵，心頭已經醞釀了無數遍遇見。

畫筆隨它的主人走了神，本不該出現的人物站在了人群裡，眉眼溫和，如墨如瀑的長發飄起，臉龐有幾縷發絲遮擋，骨節分明的手垂在身側，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綻放出一抹清淺的笑。

創造這幅畫的手頓住，沙沙聲停下，手指夾著筆轉半圈，空出的拇指輕輕撫摸上她的臉龐，意圖替她拂開不安分的發絲，卻往下，停在她的雙唇，用力按了按，留下一枚淺淺的指紋。

稍感困意，晚些還要開車，林笙去洗手間洗去手上的顏色，定好鬨鐘，扯了毯子倒床上，閉眼小憩。

林笙入睡很快，恍惚間畫中的人走了出來，躺在她身邊，獻上雙唇，兩道顏色不同的長發交纏，芊芊細手遊走，耳邊是喑啞的呢喃和潮濕的氣息，被觸碰過的地方火熱熱的……

鬨鐘驚醒床上的人，渾身汗涔涔，毯子已卷到腿邊，林笙坐起，倚靠在床頭，呼吸起伏，機械地關掉鬨鐘，眼中一片空白。

人醒了，神思還留在夢中。

一場綺夢。

坐了幾分鐘，眼底逐漸清明，她木然起身，去洗手間衝澡，直到感受到洶湧欲望的實體，不自然咬起唇。

都怪聞然。

餘下的時間換好衣服，化妝，出門前對鏡子照好幾遍，才點點頭，啟程去機場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