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我怎麼伺候當家的哩(2 / 2)

家養小夫郎 一根電纜 4314 字 10個月前

這場霡霖餘瀝到傍晚方停。

雨過天晴,雲開霧散,晚霞映紅半邊青天,寂靜了半日的小村莊又升起了嫋嫋炊煙。

柳官也去菜園裡摘了幾樣鮮菜來,要抱柴做飯。徐歸遠自然不肯叫他一人忙碌,燒火淘米,跟著亂忙一氣,倒弄得柳官有些束手束腳,沒奈何,隻得轉移了陣地,自去尋了兩塊木板,幾塊青磚,在炕下空閒處搭了個架子,又抱了些乾爽麥秸進來,取麻繩紮縛成一人長、兩尺寬的草墊,卷好了鋪在上頭。末了,他還坐上去試了試,覺得還算結實,遂滿意地呼出一口氣。

這時候,柳官的飯菜也做好了。

“擺飯不?”他怯生生地走進來,看到這個簡陋的床,就愣住了。

“以後,你不必跟我一起睡……”徐歸遠就一本正經地開始解釋。隻是,他剛說完這句話,柳官的臉色一下子清白交錯,腿一軟,就要跌倒在地,好在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怎麼了?是不是頭暈了?”

“不,不……”柳官抓住他的衣袖,幾乎是哀求,“我知錯……”

徐歸遠:???

他幾乎也是馬上想起,原主的一項傑作,名曰“上匣”。這“匣”說的是獄中一種刑具,其如木床而窄,犯人臥於“床”,上加木蓋,同時夾緊手腳,其情狀好似將人鎖與匣內,故稱匣床。因其內中窄小,犯人無法翻身、手足亦不能動分毫,因此也這一夜甚是苦楚,就是最凶惡的匪徒,也難以招架。

徐家自然是沒有這東西的,不過原主是“山人自有妙計”。柳官有時見罪,他就掇長凳一條,令柳官仰臥其上,雙手背在凳下,再使麻繩上下緊縛,捆在凳上,任憑你是什麼潑猴,也難活動分毫,更何況一小郎君哉!每每上匣一夜,半月手腳癱軟。

“不,不是那個。”徐歸遠暗將原主罵過千八百回,仍是難消心頭之恨,說話都有些咬牙切齒,“那樣混賬的事,我若再做,隻看天打雷劈!”指著才搭好的木床道,“我是說,咱們分床睡,你睡炕上,我睡這床上,彼此相安幾日,等賺了錢,再做打算,你看如何?”

柳官的哀聲戛然而止,琥珀雙瞳在昏暗中分外地圓,讓徐歸遠想起大嫂養過的一隻洋貓兒。

“喔……喔……”他含混地應了一聲,看向那木板床的眼神,仍是迷茫的。

交南人管“夜晚”叫“下黑”,頗有些夜幕如雨而下之感。那這晚飯,自然就是下黑飯。

柳官立在灶前,使帕子墊著手,蜻蜓點水似的將鍋中吃食端在灶台邊一食盤上。這食盤約莫兩尺長、尺半寬,不一時,上頭就擺了一罐高粱麵窩頭、一大盆茄子燜豆角,一碟子醬醃的小黃瓜、一小碗的醋薑,除此,就是一碗豆醬、一簸籮的野菜、剪了須的大蔥。

都是園子裡菜,連那野菜,也是徐歸遠照料菜園子不周,自家長成的,這回被柳官徹底薅了它那根苗,做了蘸醬的佳肴。

徐歸遠就在旁邊候著,見他收拾齊整了食盤,就急忙從他手裡奪來,端到了裡屋炕上。

沒錯,此地平日在炕上吃飯,竟也是不用桌的,多使這麼個木食盤,許是圖來回端著便利。若要用桌。要麼是某家嫌炕上熱,將飯菜擺在外屋或院裡,要麼,就是待客。

至於飯菜,更是一切從簡,一式做一大盆菜,捏幾個窩窩。闔家七八個人圍坐著就吃,若是想如江南一般,精致小碟擺出五六樣小菜,那是決不能夠的。一則交南人說小氣,那碟兒是喂鳥;二則他們說麻煩,家裡忙得不住,不吃乾餅大蔥就是好的了;三則,又要說拋費,一大盆菜吃了不夠麼,還尋那五六樣!就是那醃黃瓜、小醋薑,也隻有勤快的人家,才醃一些來吃,醃得入不入得口,又分外另說。

柳官顯然是極好的一個主夫,端上來的菜都潔淨齊整,徐歸遠先在炕上坐了,拿起筷子來一樣夾了些嘗過。窩頭雖然是粗糧麵,但蒸得不似軍中那般邦邦硬,形狀也圓潤;茄子燜豆角沒有葷腥,不過放了一勺葷油,整治的又都是新鮮瓜果,嚼在口中不僅無有土腥氣,反而噴香鮮嫩。

最值得稱道的,是那兩樣醃的小鹹菜,小黃瓜脆生爽口、鹹辣適中,一望如老坑翡翠一般,醋薑是徐歸遠第一次吃,那酸味中和辛辣,兩下調和,竟也極為開胃,又是順應這伏末暑熱天氣的養生之物,徐歸遠吃得很順口。

這頓飯唯一波折之處,是柳官不肯上炕吃飯,隻如受氣包一般,立在炕沿邊上伺候,端茶送水,夾菜添飯——不消說,又是原主的規矩,這家夥一個臭皮匠,還靠管教他夫郎當起太爺來了!後是徐歸遠強令他上炕,柳官才戰戰兢兢地,半個屁股搭在炕沿,再要進一步,譬如上來盤腿坐著,他就不肯了。

徐歸遠不強逼他,而是自己也斜坐在炕沿上,他想讓柳官曉得,他倆是一樣的人,吃飯睡覺,都應當分毫無差。

說到睡覺,又有笑話。

莊戶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點燈熬油那等拋費之事,沒有急事,大約也是不舍得做的。故吃過晚飯,徐歸遠趁著最後的日影院裡劈柴、持擔挑水,柳官則收拾筷碗爐灶。不一會兒天色漸暗,街上喧囂漸去,家家戶戶都關門閉院,各去休息。

徐歸遠也喂了騾子,回到屋內,將原主的一副爛鋪蓋卷兒抱下來,鋪在破木床上。一回頭,卻看見柳官全身隻剩一件小衣,光著兩腿,抱著肩膀站在那裡,磕磕巴巴道:“床、床鋪在這裡,我,我怎麼伺候當家的哩?”

徐歸頓時遠如遭雷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