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衣 狗難道還有改得了吃屎的麼……(2 / 2)

家養小夫郎 一根電纜 3925 字 10個月前

徐歸遠一腦門子官司,什麼六月飛雪喲,冤死他得了。

“小穀哥……”就揭青穀吵嚷的一嗓子,八裡外都能聽見,更何況柳官呢。果然,隨著細弱的兩個字,柳官已經急羯羯地走了出來,滿臉通紅地上來扯揭青穀的衣角。

揭青穀的哭喪聲戛然而止。

他瞪大眼睛,手裡的菜刀和棒槌怦然落地,好險沒砸著自己腳背!好在,徐歸遠和趙秀年都是精壯漢子,兩人同時上前,一人接住了一樣,再對視時,就見對方腦門上全都是汗。

“我還以為你沒了!我的天老爺呀,我就家去兩天,就把好好的一個哥兒造補成這髏鬼的樣兒……”揭青穀可不管老爺們們做什麼妖,他一拍大腿,一把摟過柳官嚎啕大哭起來。

造補,也是本地土語,意為“糟蹋、磋磨、損耗”;髏鬼,則是說某人瘦骨嶙峋、氣息奄奄。

說柳官瘦骨嶙峋,徐歸遠認了,此原主之孽,一時半刻,補不回來;可說他氣息奄奄,這就太過了些,柳官明明活跳跳的,昨兒吃了藥後,這臉色都好看了點!

徐歸遠艱難地咽了口口水,看著試圖安撫揭青穀的趙秀年,不禁替他掬了一把同情之淚,把接住的菜刀往他手裡一塞:“老哥,我這外頭有事,就不作陪了,你二位吃甚喝甚,叫小柳招待你們吧。”說完,飛快地背起籮筐,腳底抹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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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在鄉野阡陌間走著,自然又碰到不少本村村民,聽了一些閒言碎語——聽多了,如今的徐歸遠是臉不紅心不跳。總不過翻來覆去的那幾句,跟趙秀年說的的差不離,想必這陣妖風,等揭青穀這個大喇叭從徐家門上跨出來時,就能徹底止息。

不多時,目之所及,便可見村邊的灌木叢和雜樹林。因是盛夏時分,草木盎然,鬱鬱蔥蔥,還沒走近,耳中就可聽到蟬鳴聲聲,正是:

綠蔭深處汝行藏,風露從來是稻粱。莫倚高枝縱繁響,也宜回首顧螳螂。

徐歸遠今日正是來做這個“螳螂”的。然其目標,並非蟬本身,而是它們身上的另一樣東西——蟬蛻。

蟬之幼蟲破土之後,退下的那一層硬殼,其味鹹、甘、寒,可治小兒夜啼、口噤不乳,更可治大人家皮膚風癢、痘後目翳、胃熱吐食,是一味常見的良藥,又名金蟬衣、金牛兒等,不一而足。

果然不出徐歸遠所料,這樹林地上,東一窩西一塊的,鋪著不少蟬蛻,經雨又暴曬之後,絕大部分都是殼脆皮軟,已是不可再用了的。

不過,也是仰賴昨日一場大雨,土壤鬆動,破土孵化的幼蟬比旱日見多,即使脫得身去,蛻殼卻仍緊緊勾在樹乾上,頗有些“雖死猶存”的壯烈之感。

怎麼又想到這些打打殺殺的了,徐歸遠苦笑。甩甩腦袋,輕手輕腳地摘下離他最近的一枚金蟬衣,粗粗地拂去濕泥,即拋進背上背簍。

這東西極輕,一枚不過幾厘,若要湊足一斤,須得千數個。掌櫃當時報價一斤五十文的高價,看來是有理由的。不過,自打這林子長出來起,恐怕也沒人來撿拾過這東西,地上樹下何止千萬!就算能用者十不足一,也是極可觀的一個數目。

才一個時辰,徐歸遠已經收了半簍子,掂掂也有兩斤多。

這片樹林已是掘“樹”三尺了,就是那掛在頂梢的,徐歸遠也嗖嗖爬上去摘了下來。看過無漏網之魚,他又沿著清水河往西一路走、一路鑽,豪情萬丈、似要蕩平山林……嗯,的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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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打你?給你在鎮上抓了藥,還買了火燒?這床是他睡的?”

徐家屋內,揭青穀聽了柳官斷斷續續地講述,越聽越是疑惑,不由連連發問。旋即又皺眉頭:“這畜生,莫不是又憋旁的壞水罷!”

“我也、也不曉得。”柳官茫然地擺弄著衣角。因皮匠不在跟前,他那怯懦稍減,說話雖仍不連貫,但表意卻清晰了許多,“小穀哥,你、你還記不記得,我四弟?”

“井桐?”揭青穀惡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怎麼不記得?當年他生下來就癡癡傻傻的,你家那狠心老婆娘,一應要把他餓死,幸虧了你天天日日省粥接濟!到頭來怎麼著,嘿,現在人家伶俐得跟喝了猴尿似的!當初皮匠放出話來,說要借十五兩銀子娶他的,結果後來不知怎麼,又成了花五兩娶你!這裡頭要是沒他攛掇,我可不信!我呸!忘恩負義,恩將仇報,我就等著看天爺顯報……”

“小穀哥。”見他又開始罵這些沒用的,柳官隻得無奈地叫了他一聲,“我、我不是說這個。他那、那癡病,也是病了一場,忽了巴就好了。我覺得、覺得他那時候的模樣,跟當、當家的像。”

“還真是。”揭青穀順著他的話細細一想,就點頭,片刻又搖頭,“可那也不一樣,你想想,人病好了是有的,狗難道還有改得了吃屎的麼?還得長個心眼……”

柳官就低下頭,沉默不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