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賣 不做皮匠了(1 / 2)

家養小夫郎 一根電纜 4499 字 10個月前

這位胡大嫂年紀二十上下,黃白麵皮,一臉麻子,因此又有個外號,叫做“燒餅嫂”,穿得也是灰撲撲的一身,看不出本色。

揭青穀被她說的又惱又羞,立起眼睛道:“我撕了你的嘴!”所以兩手在褲子上擦了一下,就要上去撕扯。

其實,他自己心裡,對皮匠所謂的“改頭換麵”“改邪歸正”也是將信不信的。但這些話他私下裡跟柳官說可以,大庭廣眾嚷嚷出來,他就不愛聽,認為時燒餅嫂有意在街坊四鄰跟前叫柳官沒臉。這可不行,他素來是個要臉麵的人,講究一個“輸人不輸陣”,又焉能叫大家夥看輕柳官?

“你呀,遲早死在這‘麵子’兩個字上。”這是趙秀年某日實在受不了了,脫口而出的一句大實話。當然,事後被揭青穀追著打了三條街。

“小穀哥,小穀哥。”柳官急忙扯住氣勢洶洶的揭青穀,小聲道,“不、不用了的。他、他給了我錢,叫我多買點。”說著,怕揭青穀不信似的,攤開左手,露出裡麵汗津津捏著的十個銅子。

“呀!”揭青穀叫起來。

白麵大餅和白麵麵魚,那是地主家吃的;他們這些小莊戶,買一斤半斤三合麵的大餅打打牙祭,也就心滿意足了。三合麵的大餅,賣價是一斤兩文,這十文錢,可足足能買五斤的餅!

燒餅嫂圓溜溜地瞪起了眼睛,頓時覺得手裡拎著的一斤紙包兒輕飄飄的。她心裡酸溜溜的,當即撇嘴:“皮匠人高馬大的,這點子夠他塞牙縫哩,要想落下自家吃,做什麼春秋大夢。”

“再怎麼樣,也好過你老胡家五六張嘴,吃完了剩點餅花子給媳婦。”揭青穀毫不留情,反唇相譏。

胡大嫂胸口起伏,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恰巧懷裡孩子急乳,哭了起來。這叫她得了意,喬聲怪氣道:“俺吃好吃歹能生大胖小子,你滿嘴裡攮顙的山珍海味,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張下蛋?”

“你!”揭青穀氣得跺腳。

嫁給趙秀山三年,沒生一個孩子,是他的心病。當初跟公婆分家,也正是因為受不了這個羅唕。

“口舌不正,傷了陰鷙,豈養的出循良的兒孫?日後作踐起父母來,甚於一世孤寡。故而,還請胡大嫂慎言。”這時候,一道溫潤聲音從不遠處響起,那語氣裡卻有些不容置疑。在場的大媳婦小姑娘、夫郎小哥兒們,合起來五六個,都不約而同地扭頭往街尾看。

徐歸遠一身本色葛布的短打,粗布滃鞋,抱著手,斜斜地倚在他家院牆下,也不曉得聽了多久了。

胡大嫂一見到他,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轉身就跑。

“哎呀媽呀,原來是皮匠,這聲兒聽著怎麼不像了。”這邊就有個叫阿杏的姑娘咋舌,“差點沒聽出來,怪道趙三家的說他轉性了。”

柳官和揭青穀也愣在了當場,彼此對視一眼,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徐歸遠沒管他們,自顧自走了過來,對賣餅大嬸道:“嬸子,煩你給稱五斤雜麵大餅。”

“哎。”一下子來了大生意,大嬸笑得有些訕訕的——她方才看這幾個街坊的好戲,看得可是津津有味呢。此刻,也說不得了,急忙手腳麻利地抹開秤。

“……不當家!”揭青穀終於回過神來,兩片嘴唇一翻,雞蛋裡挑起骨頭來,在柳官耳邊小聲道,“五文錢買個兩斤半,也差不離了。”

卻不料這皮匠耳朵極尖,當時就把臉轉過來,朝他倆笑道:“多謝揭郎君屢次回護小柳,那多的兩斤半,是我給郎君的謝禮。”

好文縐縐的話!揭青穀驚得往後退了兩步,一把拉住柳官衣襟道:“天老爺啊,這日頭今兒從哪兒出來的?”

柳官下意識地,抬頭往西看去,隻看到了漫天的五色雲霞。灑金般的夕陽從雲邊漏下來,溫柔地垂落在皮匠的肩膀上,好似一層細軟的薄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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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公作美,沒用幾個時辰,就將簸籮上的金蟬衣就曬得響乾,柳官勤勤懇懇,不用人說,又挑揀一遍,將餘下上好的儘數收在了背簍裡。上秤一稱,高高的十斤正好。

原來陽疃鎮逢四逢九趕集,又次日正好轉過七月,是八月初四。一大清早,徐歸遠又起床,趁著柳官做飯的功夫,將原主做皮活的家夥事收拾了一大包。

飯畢,兩人各自背起一個背簍。柳官見徐歸遠背簍裡頭還裹著釘錘等物,用慣常用來打自己的革帶綁縛成一包——不由得就心嘣嘣跳,舌頭僵硬,說話又不成句了:“這、這……”

“我自打磕破頭,這手就木木的,做不來這樣活計了。”徐歸遠是特意將那革帶露出個頭,叫柳官看到的。此刻見魚兒上鉤,他就得意道:“留著這些也沒用,不如一並拿到鎮上賣去,賣不了的就舍了花子,以贖前孽。”

“不、不做皮匠了?”柳官又吃一驚。他這兩日沒見徐歸遠做皮活,就是有找上門來的,他也說是做不得,那是,他隻以為是徐歸遠一心撲在金蟬衣上的緣故,並未多想,也沒敢多問。

“你且放心就是,有我在,少不了你的飯吃。”徐歸遠一揮手,豪情萬丈,“走,出發!”

一時進了鎮上,果不其然,徐歸遠先沒急著正事,而是先領著柳官到了鐵匠鋪,取出皮匠的家夥式來,問那鐵匠道:“老兄,這樣的鐵器,咱們鋪子裡收不收呢?”

鐵匠是個五六十歲的半老頭子,領著個二三十歲學徒模樣的人,正在那裡拉風箱、掄錘子,叮當之聲不絕於耳。可就是這般嘈雜,徐歸遠那不激烈的說話聲,也是好似能破開一切一般地清晰可聞。

學徒就先走了過來,就這背簍看了一回,又拿出一柄彎刀來摸了摸,眼睛雪亮:“兄弟做的是皮匠營生罷!這可是極精致的家夥事,咱這鎮上沒有,必定是縣城裡打的。你要賣了,再想要時,俺爺倆可是打不出來了的。”

徐歸遠笑:“就是再也不瞧見它們才好呢,不知道二位是怎麼作價?”

學徒就把鐵匠叫了過來,兩個腦袋湊在一塊嘰嘰咕咕說了幾句話,鐵匠才道:“你這後生要是舍得賣,俺們一共兩錢銀子收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