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談。”巴基說，“我會跟你回瓦坎達，特查拉陛下。”他的後一句話低得幾不可聞：“我會贖罪。”

特查拉充滿敵意的肢體語言放鬆了下來，他退到一個對雙方來講都很安全的距離，展示自己的信任。他探究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瞄準器還固定在他身上，電腦給他呈現了更多關於這個男人的信息。

詹姆斯·巴基·巴恩斯。前美軍中校，咆哮突擊隊成員，美國隊長的摯友，曾擔任過紐約大學藝術學院的模特……

戰甲下，特查拉的眼瞼閃動了一下，想到秋日的夕陽下，他父親敦實的側臉，他已不如壯年時那般矯健了，黑豹的日常工作也交給了特查拉。他那樣認真地舉著鉛筆，母親說她保持這個姿勢已經一個小時了，背早就僵硬了，怎麼還沒畫好？

特查拉輕巧地溜到父親背後，看到夕陽的餘暉給父母的剪影鑲嵌上一層金色的邊框，父親短短的卷發上像是漾著一層黃金羊毛。

“我們在很深的地下。”特查拉說，“你們沒有辦法逃跑。”

“我們隻是想要找到真相。”斯蒂文舉起手中的卡帶，很快又放了下來，就像信念的旗幟從他身上滑落了，“這裡儲存著九頭蛇的全部資料，我們以為可以在這裡找到真相……”

“而我們也找到了真相。”巴基看了一眼斯蒂文，他沒有靠近自己的摯友，隻是在斯蒂文看不見的地方用視線安慰他。

那些已經發生的事情，再多的言語也無法改寫。

巴基的聲音變得輕快了些：“是的，我就是九頭蛇的冬日戰士，那些事都是我做。”

“那些事是九頭蛇的餘孽做的！”斯蒂文回頭，粗暴地打斷自己唯一存活於世的摯友。

但是他的這聲絕望的咆哮淹沒在了更大的噪音中，燈光突兀的亮起，折斷了這三人交錯的複雜目光。冷白的燈光以巴基為中心，準確來說以中間這個廣場為中心，層層向外蔓延開，照亮了這些老舊儀器上的暗沉血跡。囚於此地的靈魂們狂亂的飛舞了起來，就像佐拉博士這顆死去的心臟短暫地活了過來——以無數人的生命為代價。

每塊顯示屏上都在播放同一個視頻，那個金屬假肢上有星星的長發男人，冷酷地射殺霍華德·斯塔克和瑪麗亞·斯塔克。

這個視頻很短，重複播放了兩遍在場三人才反應過來。

“托尼也來了？”巴基問，期待有人可以回答他。

黑豹說：“鋼鐵俠也來了。”

而回答斯蒂文的是一發激光炮，他倉促舉起盾牌，抵擋住了這一擊。

“那不是他。”斯蒂文大聲說，高溫蒸騰了他眼睛裡的霧氣，此時他的眼睛亮得驚人。

他不敢去回想這個視頻的內容，畫麵上的霍華德，不是他熟悉的那個霍華德了，他的小胡子不如年輕時那般玩世不恭，他的身姿不如年輕時那般果斷矯健，不再像年輕那樣能把萬事萬物都當作談判的籌碼。他變遲鈍了——他有了要保護的人，

低幀視頻把他變成了僵硬的玩偶。

躺在血地裡的玩偶。

到底是什麼人在玩弄他們？

剛剛來到地下室的托尼冷喝道：“那就是他！”托尼把所有的動力都集中在手臂部分，鋼鐵戰甲無情地壓向斯蒂文。

他不知道怎麼形容此時的感覺。

這些事情像是離他很遠了，又像離他們很近。

“不！那不是他。那個是冬日戰士。”斯蒂文隻被動防守，他的聲音近乎嗚咽，“這可是巴基啊。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托尼沒有放鬆轄製斯蒂文的力道。

視頻回到了霍華德死前最後的呐喊。

賈維斯及時切斷了信號，沒有讓這個視頻繼續發酵眾人的情緒。

“他曾經也是。”托尼的聲音就像大雪搖搖晃晃落下，最後融化在地麵上消失無蹤。“那他曾經也是！”

斯蒂文像是完全不敵托尼一般，完全跪坐了下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完全放棄抵抗了，托尼也沒有繼續攻擊了。

“尊敬的陛下。”賈維斯注意到一旁怔愣的特查拉和巴基，“我們按照約定找到了冬日戰士，但是中間還有一些法律問題。我們首先要跟大使館聯係，我們還要確定詹姆斯·巴恩斯中校如今的國籍，這牽扯到三個國家，手續也需要花……”

“我會跟他走。”巴基說。

他靠近斯蒂文，扶起他的摯友：“這一路太長了，我會跟他走。”

“不……”

“你太累了，斯蒂文。”

“我……”

“佩姬還在等你。”

斯蒂文沒有繼續反駁了，他一瞬間蒼老了很多，冰凍的時間並非沒有在他的身體留下痕跡。按照如今的時間算，他已經九十八歲了。

賈維斯眨眨眼睛，不明白這一切怎麼就結束了，他已經擬定了四個備選方案處理這次糾紛……現在解決方案已經擴展到了十八個。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所有的方案都建立在“拖延時間”上麵。

他沒想到這場轟轟烈烈的“背叛”與“複仇”會以一種如此體麵的方式落下帷幕。

人類，真是無法理解。他看了一眼托尼，托尼注意到賈維斯的視線，主動靠近了自己的人工智能管家。

“我們要阻止他們嗎。”

“不需要。”托尼回答，他低聲說，“他值得他們的友誼。”

賈維斯本能想問“他”是誰？“他們”又是誰，人工智能的本性讓他想收集一切信息。但是他什麼也沒說，他忽然想起了斯塔克老宅霍華德書桌上的那張照片。

那個時候，他／她們還很年輕。

以為一旦許諾了友誼和愛情，就注定走向天長地久。

賈維斯握住了托尼的手（或者說手甲）。

另一邊廂，在複仇者們不知道的地方，瓦坎達的皇室兄妹也做著戰後總結。

“這一路真的太長了，從美國東海岸追到西伯利亞，你都沒時間停下來看看大峽穀呢。”一直沒說話的蘇芮說，“該回家了，哥哥。”

是啊，該回家了。特查拉看到自己的倒影，綽綽地在灰色的泥牆上搖晃，就像在呼吸。那是黑豹，瓦坎達的守護神，它於萬年前降臨他的故鄉，從此護佑著所有的魂靈。

特查拉半跪下來，在地上畫了一個瓦坎達用於祈福的圖形，他感覺芭絲特和塞赫麥特的鬃毛溫柔地拂過他的臉頰，他感覺風在把他送往他想要去的地方。

他重新念起了禱詞，虔誠的、溫柔的、充滿祝福的。

“願這片冰原裡有你們的一席之地。”他說，“雪姑娘會帶領你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