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不停的蔓延。

地球，距今二十萬年前。

祂來到了這裡。

一場意外。

說是意外，其實是祂處心積慮的結果。

按照祂和兄弟姐妹們的約定（雖然嚴格來說，祂們是沒有性彆的），接下來的年歲祂將由新星軍團保管，但那群宇宙警察真是太無聊了。祂利用一場能量爆炸偷偷逃離了這群死正經的總部。

之後祂把一切都交給了物理，靜待慣性會給祂什麼驚喜——然後祂就漂流至了此處。

這顆星球處於銀河係第三螺旋臂，擁有一顆正處壯年期的恒星。根據祂還記得的知識，這顆星球有過兩個已經毀滅的智慧文明，但無論是蜥蜴人還是恐龍，都沒有參悟光速的秘密，自然也無加入星際聯盟的資格。

這顆星球，還很原始。

不同於祂的姐妹兄弟（祂們真的沒有性彆，但不能指望地球的生命理解更多），祂更偏愛原始的星球。這些星球往往還很年輕，新生的生命總是天真無畏充滿力量，祂喜歡它們給祂的感覺。

祂不知道自己降臨在了地球的哪裡。

但祂喜歡上了氣體的流動。

後來祂知道，這叫風。

祂也喜歡上了這些毛茸茸的纖維撫摸它的感覺。

後來祂聽說，這叫草。

能量的計算永遠和時間有關，但祂不一樣，祂不隨時間風化老去，也無意在日出日落中參悟人生。

祂隻是存在，雨水的冰涼，陽光的燥熱，不過是讓祂好奇的外界變化，並不改變祂本身。

直到有一天，一雙手撿起了祂。祂的物理狀態被改變了。

祂被丟了出去。

這感覺還真有些奇怪，從未有人這樣使用祂，話說回來，也沒人敢這樣對待祂。

“跑！快跑！”

祂還有些睡眼惺忪，好一會才想起這個星球的生命分化出兩個不同的性彆從而實現繁衍，祂聽到的是個年輕女猿的聲音。

祂感覺自己砸中了一隻黑豹。

豹子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因為祂現在不過是顆普通的石頭，一顆小小的、暗淡的石頭。

野獸被激怒了，發出低吼。

豹子還沒有發展出高級語言，但是年輕的女猿卻已經學會表達信息了，祂起了幾分興致，心想這顆星球的第三個智慧文明，將由猿類主導。

祂勾住豹子的毛發（普通的石頭確實做不到這一點，但祂並不普通），想要看事情會怎麼發展。

從力量的角度來說，這些猿類並沒有什麼生存優勢。祂懶洋洋地想，她們的牙齒和爪子並不鋒利，不知道是怎麼進化至此的，這不符合優勝劣汰的法則。

一個小女猿，躲藏在這個年輕女猿身後，她身上許多擦傷，一道深深的抓痕劃破她右邊臉頰，但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她抓著一大塊石頭，機警地躲在她姐姐身後。

“你快跑。”年輕女猿壓低聲音，她表情猙獰，揮舞著手裡由石頭和樹枝做成的矛，喉嚨裡也發出威脅的低吼，豹子遲疑地後退了一步。

看來她們並沒有失去自保的本能，祂想。

祂有點想念以前看過的鬥獸表演，一些無聊的生命獻給它的祭品，但有點樂子打發時間總歸是不錯的。

“姐姐一個人打不過它的。”小女猿說，她弓起背，讓自己的身體顯得更加高大（在祂看來，這隻是徒勞），“我不會丟下姐姐的！”

祂看到年輕女猿充滿殺意的眼睛裡掠過一絲溫柔，在戰場上，可不是什麼好狀態。

祂又有些困了，這是一場勝負已定的戰局，這顆星球已經讓它有些無聊了，它琢磨著該怎麼利用小行星讓自己逃離這個地方。

豹子的咬合力不是這些猿類可以與之相比的。

猶豫了半秒，這隻豹子就明白了眼前這兩個猿人不過是在虛張聲勢，它巨大的身體壓向她們，年輕女猿靈活地閃過，但豹子輕鬆地將小女猿撲倒在地，小女猿發出一聲尖叫：“姐姐！快跑！”

祂有些愣怔。

看來她早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所以用自己的生命作為誘餌換取年輕女猿的活路。

祂悄悄滑落到小女猿身上，想要進一步觀察這個生命體。

帶血的長矛突兀地直刺到祂眼前。

是那個年輕女猿，她刺穿了豹子的頭顱。

就連祂，也感受到了這一擊的危險。

祂對此感到好奇。

年輕女猿很明顯也驚魂未定，她呼喚自己的妹妹快出來，又大力往豹子身上狠戳幾下。

小女猿靈巧地在豹子轟然落地前爬了出來，她抱住了她的姐姐：“我們可以把這隻豹子帶回去！讓她們看看誰是屠豹的勇士！”

年輕女猿大口喘息著，她撫摸著她妹妹的頭發，四肢，確定對方沒有大礙後才說：“不，它的肉無法食用，就讓它留在這裡吧。”

“為什麼？”

“因為我們生活於此。”

“我不明白，它要殺了我們！”小女猿說，“它威脅到了我們的部落！”

“但是我們也會殺死兔子，我們會捕魚，會采摘樹木的種子。”危險散去，夕陽柔柔地融化在這片土地上，草勾勒出風的形狀，她輕聲教導她妹妹生活的智慧，“我們每個人，都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所以隻拿走自己所需要的，我們不需要炫耀自己這種行為。”

她抱起自己的妹妹：“讓它留在這裡吧，它的血液會滋養草地，它的屍骸會喂飽禿鷹。它會回歸這個世界。”

“但它剛剛……我明白了，因為我們都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小女猿摸了摸胸口，“奇怪，這是什麼？”

一個小小的石頭，發著瑩瑩的紫色光芒，很微弱，但它確實在發光，兩人都是第一次看到這樣怪異又美麗的石頭。

年輕女猿認出了這塊石頭，她很疑惑：“我用它打了豹子……為什麼會在你身上？”

小女猿愛不釋手：“也許因為我們都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所以姐姐投擲的東西，又回到了我身上！”

祂有些奇怪，祂沒想過自己的力量這麼快就恢複了一些。

按理說祂該沉睡個上萬年，等待某個中二病把祂和祂的兄弟姐妹們聚集在一起引發大爆炸。每次家庭聚會都由一場爆炸結束，這個家庭也真夠友愛的不是嗎。

回到部落後，小女猿發了高燒，祂知道，在這種科技環境下，她不死於失血過多，也會死於之後的並發症。

祂當然可以治好它，但要說祂對這些生命有什麼同情，那還算不上。祂看戲般看著那個年輕女猿東奔西走，采些沒什麼用的草藥（祂之所以知道沒用，因為祂看到那些草藥上的能量微弱到近乎不存在）。

“姐姐、姐姐。”

“我在這裡。”

“姐姐這段時間真辛苦呢。”小女猿已經睜不開眼睛了，隻能握住她姐姐的手汲取一些溫暖，“作為謝禮，我想把這塊石頭送給姐姐。姐姐可不要送給彆人啊，隔壁部落追求你的那個男的也不行。”

“你拿著吧。”年輕女猿說，“你不是很喜歡這塊石頭嗎。”

“它越來越好看了，它變成了紫色，還是半透明的。”

“等你好了，我帶你去問長老這到底是什麼石頭。”

祂感受到她流淚了，充斥著能量的淚行在她臉上，就像像兩條發著光的瀑布。

一股熱流在年輕女猿、小女猿、還有祂之間流淌。

祂感覺到自己的能量又恢複了一些。

好吧，祂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祂想，自19999宇宙誕生，可能是第一次有人這樣使用祂。

紫色的光芒亮起，祂恢複了祂全盛時期萬分之一的尊貴，但對原始的猿人來說，這已經足夠驚異。年輕女猿瞪大眼睛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切，待她回過神，她的妹妹也睜大了眼睛，衝她大笑著，臉上隻留一道淡淡的疤痕。

“這是奇跡啊。”年輕女猿喃喃。

這一切明明都是祂的功勞，祂想，在光芒散去之前，祂化作了一頭黑豹，調皮地圍繞兩人走了一圈，炫耀著自己的偉績。

“偉大的黑豹神明！”小女猿說，這一幕的光芒，將一直延續到她生命的儘頭，就連死亡的黑暗也無法將此驅散。

之後這塊石頭帶給了兩人很多不可思議的體驗。

黑豹成為她們部落的圖騰，她們被視作被黑豹之神降福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