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叢正欲再次下達指令,卻見台上葉舟挺身,再次揮動起長綢。
夏輕輕和樂工們皆是猝不及防,然則葉舟此時已不再需要他們。
僅僅一段白綢,卻被她舞出了兵戈擾攘之勢——或擊鼓,或擊鐘,最後竟是將十方樂器敲了個七七八八。
本欲抱琴離開的夏輕輕被她嚇了一跳,卻又在反應過來之後為她將自己心愛的古琴默默擺好。
蔣漁飲完一樽美酒,托腮望著台上的佳人。
在她手下,白綢已不複先前如花瓣似的柔軟,倒似刀光劍影般淩厲。
她此時已是香汗淋漓。
無論是怎樣驚才絕豔的技藝,最後都不過是為將自己賣得一個更好的價錢。
愈是賣力,愈是顯得可憐。
他垂眸,接著又是自斟自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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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十一娘嗎?”一名中年男子顫聲。
“這位老爺,怎麼眼花了還來月來閣?”他身側的青年取笑道,“這是十二娘!”
一舞終了,透過葉舟,不知有多少賓客在思念故人。
她借著喘息抬眸,餘光中與蔣漁對視。
她應當,暫且入他眼了吧?
最終到了出售十二娘第一度春宵之時。葉舟位於老鴇身側,靜聽席間加碼之聲。
“紋銀五百兩。”
不多時,她便聽到蔣漁的聲音,這項任務終歸邁出了第一步。
蔣漁於大齊的地位堪稱是一人之下,官員與豪紳皆不願與他交惡,他既然選擇出手,尋常人往往隻有識趣的分。
葉舟方才暗自鬆上一口氣,事情便出了岔子。
“我出六百兩!”二樓東側,一名小公子脆脆出聲。
正不知該如何反應,葉舟便見葉叢扶著王弈起了身,那瘦削的男子大喝了一聲:“王疏萍!你怎麼能來這種地方!”
“三叔來得,我怎麼來不得!”那小公子亦是不甘示弱。
王弈氣得離席,一邊叫罵著一邊上樓:“你!你!難怪你嫁不出去!”
原來是個姑娘,葉舟暫且放下心。
王疏萍尚小,被王弈的氣勢所驚,但望著葉舟酷似十一娘的姿容,還是有些不甘心,她大喊道:“十二娘,你選!”
“奴家選擇蔣大人。”葉舟向她行了一禮,有些無奈。
此時王弈已然行至王疏萍處。
胳膊扭不動大腿,十二娘也不站在她這邊。被王三爺製服前,她恨恨得剜了蔣漁一眼。
蔣漁見狀卻隻是微微一笑:“王弈,切莫讓王將軍的名譽折在你們手裡。”
說罷他便翻身下樓,於眾人豔羨的目光中將葉舟橫抱而起。
被王三爺提溜起來後,王疏萍還是沒忍住回頭望了一眼。
舞姬嬌小的身形被蔣漁寬厚的背影擋了個實在,她什麼也看不清。
然而十二娘到底不是十一娘,何必呢?念及此,她勉強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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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閣內,蔣漁將葉舟輕放至榻上。
她的心跳得很快。
隻聽一聲“咚咚”,葉舟忙屏住呼吸,才發現這是敲門之聲。
原來是小廝送酒。
蔣漁與成淩彥不同,雖然二人皆是讀書人,但蔣漁的書卷氣顯然要遜於痞氣幾分。
她未曾體味過男歡女愛,唯有幾分相似的,即是她對成淩彥的投其所好。
她的目的是引誘他,自然逃不開討好他。
一名陰影中的殺手或能因利落地完成任務而取悅上位者,但一名煙花地的舞姬卻隻能以自身為代價。
葉舟的心跳得很快。她的眸光流轉,見蔣漁取來溫酒,而後愜意地靠桌坐下,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她。
她流露出一點適度的緊張,以加劇屋內曖昧的氛圍。
蔣漁輕笑一聲,抬手為她斟酒。
她便識趣地提起裙擺,端坐至他對麵。
酒香醇厚,實為佳釀。
然而她不勝酒力,隻怕醉後會任人宰割。即使這一切都是遲早的事情,但不妨礙她眼下的抵觸。
她盯著杯中晃動的液體,柔柔出聲:“奴家不堪酒勁,唯恐醉後會怠慢大人。”
便見男子挑眉,瞳仁微動,又道:“既然如此,那便飲茶吧。”
葉舟點頭稱是,卻又瞥見桌中的酒壺,遂心生一計,便道:“秋深露重,若能圍爐品茗,驅驅寒意,那便再好不過。”
“蔣某實為凡夫俗子,還得是十二娘更諳生活之道。”他笑笑,不置可否。
不消片刻,喚來的小廝就為二人布置好了一切。
望著逐漸燃起的爐火,葉舟垂眸低吟道:“方才是奴家疏忽了,山泉水涼,一時半刻怕是無法將茶泡開。”
“無妨。”他仍是一副慵懶的樣子,周身不見欲念。
若是無欲,那究竟所求為何?葉舟內心亦有納罕。
不過又何必糾結這些,在這裡,無論是怎樣的開端,都會走向歡愛的結局。
倒不如讓她先發製人。
“春宵一刻值千金,奴家鬥膽,願再為大人獻舞一曲,以抵千金。”葉舟狀似慚愧道。
傳聞蔣漁好樂,可他究竟好得是什麼樂呢?
隻見蔣漁頷首,卻並未表現出其他情緒。
葉舟倒是被他的態度激起幾分興趣,隨即便起勢舞動起來。
暖閣狹小,不比前堂。
白綢繚亂,擊飛了酒杯,又擊翻了酒壺。
烈酒澆至爐火之上,火焰升騰,點燃長綢。
少女似是毫無覺察,她的嬌軀融入了這飛濺的焰火之中,舞態生風,矯若遊龍。
眨眼間,火苗便吞噬了長綢,少女順勢甩下最後的餘燼,與男子對視。
暖閣內已是四處起火,二人卻巋然不動。
烈焰燃燒,發出桀桀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