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母果然就麵色大緩,甚至不好意思起來:“這……大嫂竟這樣記掛,如何敢勞煩國公夫人……真是羞煞我等。好好,那煩請為我轉告,屆時少不得叨擾了。”遂讓蜜蠟遞過去一個荷包,“崔媽媽辛苦了,一並請幾位小哥喝碗茶。”
“哪裡,太太客氣了。”崔媽媽笑容滿麵地塞進袖子裡,又揮手要讓小廝們下去。
“錢太太安好!奴婢給您請安。”一位穿暗藍色盤金錦裙,頭上插五根金錯琉璃新簪的婦人抱著一包裹快步上來,對錢母蹲了一蹲。
崔媽媽驚了,幾個小廝也呆在原地麵麵相覷。
這人怎麼趕上來的?
崔媽媽臉色就有些難看。
早前這位何姑奶奶身邊的吳媽媽攔住自己,表示要一起到錢府送東西。
崔媽媽直接問送什麼東西,讓她轉交即可。
吳媽媽支支吾吾說不上來,隻道是何姑奶奶有命。
她當時就留了個心眼,說轎子沒地兒坐人了,又打量一眼,暗道這打扮也不合適,湊上來做什麼。
哪成想居然跟著進了錢府。
錢家初入京城,又是才脫貧不久,人員配置嚴重不足。
連個門房都沒有!
要是搞砸了什麼事不說,弄不好讓人以為是世子夫人的意思……
崔媽媽端出笑容:“喲!這不是吳家的姐姐麼,真個也巧,您這是奉何姑奶奶的命來……”
吳媽媽眼神閃了閃,原本是要說成一道來的,有什麼事最好是背靠世子夫人這顆大樹好乘涼。
但崔媽媽顯然不給她這個機會。
“奴婢是給錢四小姐送東西的。”這麼多人盯著她,麵皮也有些發燒,但何姑奶奶的命令又不敢不從。
她把一個包袱放在八仙桌上,眾人的視線跟著挪過去。
褐布包裹孤零零地立在那裡,上麵甚至有兩個補丁,剛剛被吳媽媽抱著的時候已經很突兀了,現在又與底下專門拿出來待客用的菊綻鵲舞真絲台布形成了鮮明對比。
“呃,我們太太說,錢小姐走得急,行李落下了,讓我送回來……”
錢多多已經屏住了呼吸,還轉頭用眼神示意孫媽媽和莫浼安靜。
孫媽媽已經慌張起來了。
該死的騷娘兒們!騙她是鎮國公府的管事媽媽,讓她叫四姑娘來受賞,偏偏她今天上趕著在四姑娘麵前掙表現。
更慌張的是莫浼,因為餘光看到了有人從後廳進來——
“四妹!這就來領賞了啊~”錢韻嬌嬌軟軟的聲音傳進眾人的耳膜,緊接著快步進前廳張望錢多多的“賞賜”。
在場未必沒人知道屏風後麵站著人,但你不說我不說,才是屏風緩解尷尬的用處。
錢多多的火氣蹭的一下就上來了。
“錢韻!也是要做大姑娘的人了,沒有長輩允許,擅自露麵出聲,像什麼樣子!”沒想到最先開口的是錢母,錢多多的惡言惡語又吞了回去。
“娘……我……”錢韻的眼睛霎時就紅了起來,捂著帕子抽抽搭搭,“我隻是關心四妹……”
“含羞!把這不守規矩的東西帶回去,看不好小姐,我還要罰你呢。”錢母說到“不守規矩的東西”時,特地向著吳媽媽。
吳媽媽頂著五根金簪,俗是俗了點,但比錢太太還有富貴的氣質。
她嘴裡發苦,身家性命在人家手裡又有什麼辦法。
錢父早就大皺其眉,奈何不好直接插進女人家說話,隻冷冷瞪了錢韻一眼。
崔媽媽也愁得不行,何姑奶奶行事做派也太小家子氣了些!
錢韻捂著臉跑了,崔媽媽卻心思電轉,上前笑道:“其實是奴婢有事請教,這才勞動四小姐挪貴步的。”
崔媽媽,你真好。吳媽媽感動地看著崔媽媽,這會兒她被錢家打出去都不稀奇。
錢母就朝著屏風點頭,錢多多這才出聲:“多多一定知無不言。”
崔媽媽這次成功讓小廝們退下,笑眯眯地向屏風後麵的人請示:“是世子夫人的意思,煩請四小姐透露一下,您喜歡什麼顏色、什麼花樣?”
“這……”這怎麼好說啊,已經自作多情一次,再來一次可不讓人笑掉大牙?
“世子夫人就讓奴婢問這個,多的也不告訴奴婢。姑娘心慈,可憐可憐奴婢,好向夫人交差。”人精啊人精,什麼都沒許諾,給了緩頰的餘地。
話說一天之內已經有兩個人說她心慈了,目前來看,人善容易被人欺啊。錢多多向錢韻逃跑的方向投去輕蔑的一瞥。
“紅色,花樣喜歡牡丹。”牡丹的圖案大,更費錢。
錢多多連日來受的氣恨不能一股腦衝出,有人要賠罪,那就讓她多破費好了,裝溫良謙和真是累得慌。
“奴婢一定把話帶到。”就此扯著吳媽媽告退,孫媽媽前去相送。
全家人都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莫浼左瞧右瞧,悄悄退了出去。
前廳安靜了下來。
錢多多走上前打開包裹,幾套衣裳,湊不齊一個箱籠,當時借放在何雲兒其中一隻篋笥裡。
都是舊衣,丟了其實無所謂,送過來也是好心。
但何秦氏就是一副沒安好心的樣子!
錢父閉了半晌的嘴,出口就帶了火氣:“太太不要對親生女兒太小氣,韻姐兒也要好好管教一下,不可厚此薄彼,致姊妹間落井下石看笑話!”
錢母罕見地沉默下來。
錢父還要說什麼,最終歎息一聲,沒再繼續。
“是我的不對。”錢母低低地開口,再抬頭時已經淚盈於睫,“多多,是娘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