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就是地府的總部，頂部往下的十層是新的閻王十殿，以樓層的方式隔開，一層一個世界。而最底層，是低級員工工作的地方。

像寧一謠這種新人，屬於員工中的微生物，連試用都沒過，也就辦辭職手續的機會能進出大樓。

寧一謠攀著扶手往山下走，等腳落了平地，整個人早已累得汗流浹背，兩腿直抖。

等身入此中以後，城市風光就沒有宏觀上的那種震撼了，反而很有煙火氣息。

奇形怪狀的鬼城居民們從眼前路過，牛頭馬麵沒見著，一群雞頭鴨頭還挺多。

寧一謠為自己曾經最愛吃的麻辣鴨頭默哀一秒，希望鬼差不要把自己抓去受刑。不對，她現在還沒完全辦理辭職手續，所以暫時不用怕。

若要評選世上最有包容性的城市，寧一謠覺得就該是這裡。

大家穿著自己喜歡的衣服，打扮成自己喜歡的樣子，不會遭到任何非議。

不管是穿著古裝，現代裝亦或是民族服飾的鬼隨處可見。哪怕裸奔……哦，裸奔還是會被抓走的。

寧一謠看到一塊立牌，上邊寫著：歡迎舉報衣衫不整者，獎勵60鬼元。連一百塊都舍不得給。

小巷子四通八達，街上開滿鋪子，生意火爆。

什麼香香麻辣燙啦，鬼見愁美妝店。寧一謠路過家粉店駐足，對著價目表上30鬼元一碗的螺螄粉嗬嗬了一下。

合著花99.5網購螺螄粉的她成了冤大頭。

明明能趁公務跑去人間吃十幾塊一碗的，又可以在鬼城吃30塊一碗的，她就選擇了最貴的一種。

掃過正在煮粉的老板，寧一謠沒忍住打個激靈。

胖乎乎的臉上全是燒傷後留下的疤痕，像是被紙糊住了臉，那雙小眼睛從粘在一團的皮膚裡與她對上。

寧一謠害怕的同時為自己下意識的糟糕表現羞愧起來。

她以為對方會凶巴巴地喊聲“看個屁”，不想老板咧出一個笑容，衝她爽朗道：“小姑娘，要嗦碗粉不，新客八折。”

“去你的，死胖鬼，又在招攬生意啦！”隔壁麻辣燙店主探出腦袋來笑罵。

並不餓的寧一謠被這熱情感染，一步步走進去。

她點碗土豆粉找個僻靜的位置坐下，小心翼翼地觀摩起其他食客。也許是奇怪的鬼太多，老板的外貌習在這裡顯得十分正常，完全沒有鬼過多關注。

有個姑娘失去了一隻眼睛，黑漆漆的眼眶空洞，她拿著鏡子在描眉，朋友不停誇她眉形好看。

土豆粉很快煮好上桌。

寧一謠吹著湯麵，忽然有點熱淚盈眶。

感覺住在這裡會很幸福的樣子。可惜，她今天就要走了。

寧一謠在附近逛了逛，關掉係統，走向視線終點那座冰冷的高樓。

地府總部裡邊鬼很多，裝修比地麵那棟辦事處氣派得多。

門禁處的擺閘機自動識彆員工銘牌，滴滴兩聲，即刻通行。

大廳內鬼來鬼往，前台處排起了長隊。

拋光過的大理石地磚亮得能反射出頭頂光點，場地中心的花紋是一枚被雲霧環繞的金日。

地府信息化得很徹底，可辭職申請這種文件還是得用紙筆的。

寧一謠來到等待區填申請表，字簽完，看著金屬筆尖心頭倏地一動。

她低頭，從口袋裡抽出那支鋼筆。兩支筆放在一塊對比，形製差不多，隻是筆頭花紋稍許不同。

地府的這支筆顯然沒她手上的精致。

但她發現一個點——筆的主人似乎與這塊地方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寧一謠將筆尖換了個刁鑽的角度，試圖看清雕文間的字體。一個沒注意，掌心一鬆，筆帽摔到了地上。

筆帽咣當幾下，滾進前座底下。

寧一謠心抽抽，忙趴下去撿。她手臂撐在地上，另隻手抻直了去夠筆帽，排座底下視野受限，交錯來往的鞋子從眼前路過。

寧一謠覺得這角度似曾相識。

下一秒，一雙熟悉的鞋踏至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