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靈結束,下一步便要送葬。
怎麼處理暴斃的外鄉人,成了送葬前的當務之急。眼看著來送葬的村人越來越多,大巫思慮良久,還是點了兩個出山人,讓他們用副木板抬著,將屍體儘快送出山去。
天色全亮後,送葬的儀式正式開始。
屋子裡站不開,顧米二人就隨著許多人站在門外。裡麵大巫代表村長簡單講了些緬懷的話,就有一對夫妻匆匆送了個十四五歲的小少年進去。
屋外的人見狀,竊竊私語起來。
顧米偷聽了幾句才明白,那少年小名叫阿德,是夏大牛的侄子,能進去就說明村長選了他繼承夏大牛血脈。他覺得這樣很怪,但馬曉芳和美琪沒有意見,外人也不會多嘴。
裡麵阿德由大巫領著,上香、鞠躬、磕頭,外麵的平輩、小輩也紛紛跪下。顧米見夏成磕頭磕得實在,懷疑這位純情少男對叔叔多少有點綠色的愧疚之意。
跪拜完,眾人正紛紛起身,卻聽美琪清脆的童聲傳出:“媽媽你看,爸爸的香斷了。”
屋外眾人齊齊倒抽了一口涼氣,透過門窗向靈堂中張望。
大巫吟誦了一段咒文,說:“美琪,你來給爸爸上香。”
裡麵靜默一陣,美琪再次輕快道:“大巫爺爺,又斷了。”她似乎覺得很有意思。
大巫揮退眾人,獨自在裡麵呆了片刻,等眾人再被喚進去後,沒再出現斷香的情況。
供香燃儘,眾人排隊繞棺,顧米才再次進屋。
這屋中格局已改,供桌被搬回飯廳,棺木被搬至客廳中央,方便大家行經,也方便一會兒起靈。
顧米隨著人群,先望見夏大牛的靈位上蒙著一張黑紙,猜測這是剛剛大巫作法的一部分。繼而轉到棺邊,一直有意無意躲避著的顧米,第一次看到了死後的夏大牛。
棺中之人身蓋黑色壽被,隻露出一張塗脂抹粉後的臉,可能是用了什麼防腐的手段,外觀上還維持著正常模樣。所以,顧米也輕易認出,這正是那日自己見過的模樣!
顧米對鬨鬼這件事有了更深的實感。如果同夥的死亡還能找到心臟病之類的科學理由,這又要怎麼解釋呢?
他茫茫然想:那天見到的活生生的人,真是夏大牛的鬼魂嗎?
他被這冒出來的念頭一驚,恍惚間覺得屍體的嘴好似囁嚅了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坐起身說話。
不敢多呆,顧米趕緊隨著隊伍出了屋。
待所有人都告彆完,屋裡便隻留了幾人封棺。
趁著這個時間,大巫將昨晚燒紙用的陶盆塞進阿德手裡,又將靈位塞進美琪懷裡,囑咐兩個小孩拿好,站到屋門口等著起靈。阿德可能因著剛剛的變故,臉上恐懼和局促交雜,有些手足無措;反觀美琪,什麼都不懂,反而無憂無慮、淡定從容。
夏成終於也分配到任務,很幸運,大巫擔心昨晚守靈的人體力受不住,派了其他人抬棺,他隻用抗兩隻紙馬跟隨即可。
顧米心中暗暗慶幸沒讓夏成拿紙人,不知道誰那麼倒黴,分到昨天壓死人的那個。
等了有一會,那邊棺材終於封好了,阿德摔了盆,大巫高喊一聲“起靈——”,沉重的棺木被幾個精壯的漢子抬起,隊伍晃晃悠悠的走起來。
隊伍由黑幡開路,一路穿過村落,向著山中深入。
今日天色陰沉,雖不曬,但又悶又壓抑。
因負責扛紙馬,夏成就跟在棺材的正後麵,顧米空手陪在旁邊。
走到半路,兩人突然聽到咚的一聲悶響。聲音不算大,一名抬棺的大哥緊跟著驚呼出聲,雙腿一軟,跌跪在路上。
他這一跪,本來平穩的棺材受力不均,衝著他的方向就要砸過去。這隊伍前麵隻有顧米空著手,他腦子都沒繞清楚,人已經衝上前幫大哥托了一把。可惜,他確實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少爺,棺材雖然沒有砸到人,卻是眾目睽睽下落了地。
“棺材落地了……”有個抬棺的漢子喃喃出了聲。
“棺材落地了……”人群開始嘰嘰喳喳,讓這個消息迅速蔓延開來。
本來在前麵開路的大巫回頭一看,幾步就過來詢問情況:“這又是怎麼了?”
這個“又”字就很靈性。
跌坐在地的大哥一臉驚恐:“不怪我啊,棺材裡有動靜,像是人坐起來撞到了頭。我被嚇了一跳,就滑倒了。”
其他幾個抬棺人還不敢鬆手,棺材以一個奇妙的角度傾斜著,想象一下,這會夏大牛應該在棺材裡模仿滑滑梯。
這幾人也紛紛附和:“我們也聽見了,就‘咚’一聲,撞在棺材蓋上。不會是夏大牛還活著吧?”
大巫忙嗬斥:“亂說什麼,小心大牛聽進去了。”
眾人紛紛閉了嘴,畢竟靈堂裡的腐臭味是大家有鼻共聞的,稍微想想,就知道夏大牛絕不可能還活著。
“讓搬長凳的過來,把棺材墊起來,大夥先歇一下。”大巫指揮完,又附耳去聽棺材內的動靜,也不知道聽見了什麼,臉色又更沉了幾分。
棺材被長凳架好,抬棺的人都散開休息了。大巫卻在人群裡問:“這裡有童子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