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還沒說完,夏成已手起刀落,劃開顧米手指,將血擠入馬曉芳口中。
“艸!你哪來的刀!”顧米倒沒多疼,純粹是嚇的,但身側馬曉芳果然扇動著眼睫,有轉醒之相。
他再顧不上夏成,再次搖晃馬曉芳咆哮:“快醒醒!快醒醒呀!”
馬曉芳應該也心中惦記著事情,表情痛苦,好不容易才掙紮著張開了雙眼。她一瞬間茫然,望著麵前三人不知什麼情況。
“你們……”
“彆說話!你看那!”顧米扭著馬曉芳的身子,轉向‘美琪’。
馬曉芳已辨彆不出這變了形的家,隻見寬敞的封閉空間內,懸浮著一團金光,金光中有翻滾的黑氣,還有,一個小孩。
“琪琪!琪……”馬曉芳終於看清,情急驚叫,繼而卻因巨大的驚疑,聲音倏然弱了。
顧米克製住自己的不忍,誘哄道:“你看看,那是美琪呀!你快看看!你要是不確定,可以喊她試試!”
“不,不用!”馬曉芳驚慌地移開視線,口中念念有詞:“我在做夢,那都是假的,我在做夢……”
顧米卻不給她機會,掰著她的頭,強迫她看向空中:“你沒在做夢,這就美琪!”
顧米大聲壓過她的自語:“這就是美琪!你覺得美琪還是人嗎!你覺得美琪還活著嗎!”
馬曉芳似被定住,她怔怔地看著空中斷了一臂卻依然如野獸般凶猛的女兒,沒有說話,淚珠卻像不要錢似的滑了下來。
其實,她從女兒隔著窗簾、對著窗外無聲念動著什麼的那次,就意識到不正常了。隻是,她不願相信;隻是,美琪活生生的就在眼前,她無法相信。
如今,不得不信了。
空中的‘美琪’似有所感,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馬曉芳。她的身體開始迅速虛化,黑氣也褪為淺淡的灰色,在金光籠罩之下,很快消散。
沈恪壓力陡降,他趕緊乘勝追擊,法劍直直向‘美琪’眉心刺去。
“啊——”
“不要——”
兩聲撕心裂肺的吼叫同時響起,一個是‘美琪’,一個是馬曉芳。
夜神在舍棄這具身軀之際,被密切追蹤它的沈恪直擊靈體,承受了大半傷害,散為灰煙;馬曉芳目睹女兒“慘死”,受不了刺激,哀叫這暈厥過去。
沈恪收回金鐘罩,幾近透明的美琪又恢複了點色彩,但身形仍像水中倒影般縹緲,仿佛隨時都會因一點漣漪散開。
她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全程,已不再瘋狂、發怒,而是緩緩飄到馬曉芳身邊,貪婪地看著。
顧米覺得自己的心揪了起來,他渴求地望向緊隨而至的沈恪,想問問美琪是否還能“活”下去,卻隻見對方微微搖了搖頭。
哢嚓哢嚓的聲音響起,灰黑的世界裂開無數縫隙,開始崩塌。屋頂、牆體,在不斷擴大的裂縫中,破碎成無數小塊,散落的魂魄們似被裂縫中的光亮吸引,紛紛向裂縫中鑽去。
隻餘這一小塊境地,靜止在一片沉默間。
還是大巫先出言勸解:“美琪,去吧。這樣硬撐傷了魂魄,下輩子可就投不到好人家了。”
美琪看了看大巫爺爺,執拗地握著馬曉芳的手,還是不肯走。
“美琪。”夏成溫柔喚她:“離彆是為了更好地再見。”
見美琪不明白,他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你媽媽還年輕,隻要你再投胎做媽媽的寶寶,就又可以陪媽媽很久很久了。”
“真的嗎?”美琪的眼中亮起神采,她看看夏成,又扭頭看看沈恪,她知道這裡誰最厲害。
顧米有點怕沈恪說煞風景的話,還好沈恪還算上道,沉穩地點了頭,足夠令人信服。
美琪眯著眼笑起來:“那太好了。”
她又看看眼前狼狽的幾位,羞赧道:“對不起,成成哥哥、大巫爺爺還有小米哥哥。”
她沒有給沈恪道歉,因為這個哥哥反過來把壞的自己打跑了。
沒有人責怪她,即使有夜神的推波助瀾,到最後她也隻還有小孩子的認知和心性,其實並沒有理解自己在做什麼。
美琪知道自己被原諒了,又不舍地看向媽媽,她知道隻要自己鬆了現在這口氣,這一眼就結束了。
終於,她還是決定要做一件藏在心底很久、連夜神都沒告訴的事情。
她將腦袋努力貼上媽媽的額頭,用最後的鬼力施了一個迷惑人心的術法。
但在旁人看來,美琪隻是和媽媽貼了貼頭,又親了媽媽臉頰,然後維持著這個親吻的姿勢,逐漸透明,直至完全消散。
隨著她的消失,最後一塊黑暗也土崩瓦解。
顧米隻覺得一陣眩暈,下一秒天光大亮,自己便又站在了小洋樓的客廳中。
他抬眼看,大巫正從地上起身,夏成守在他旁邊,門口馬曉芳暈著,沈恪正舉步而來。
鬼域中的種種,隻如白日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