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有出處。
恨有訴處。
萬事雲煙散,而心尖依舊赤紅。
新店開張,沒有鞭炮沒有禮花,附近幾個街區也沒有老頭兒攔著人塞傳單。
就是靜悄悄地開了。
和赤城初冬的大雪一樣,悄悄地下著。
一個晚上就映得夜色舒朗。
第二天亮晶晶地對著太陽說:
“問您早安”。
……
大雪正在那店運營約一周後下完。
我清楚何處風景獨好,於是再次帶著畫板過去。
果真。
老胡同幾十年的磚牆,濃重的曆史氣息幾乎要溢出來。
配上山野間厚厚的雪床,靜肅無聲,此味極鮮。
……
沒再瞧閒,鐘師傅開始產出藝術,一打晃兒就過去半小時。
紙上鋪色是赤城碧藍的天和漫地的雪。
不用費心給樹的亮暗留白,故鄉的樹最是乖巧。
淺淺幾筆棕紫劃過,概述枯枝虯乾的身形就算了事。
偶爾抬眼比較,鄙人滿意至極。
渾然兮天地間,要結束藝術創作,隻需坐等晾乾。
鐘師傅開始歇晌。
——
冬季的晴朗陽光裹著濃濃的詩意。
有風過,像是海的吟唱。
不是夏的蟬,不是秋的麥浪滔聲。
我循著聲音,視線稍稍一轉。
看到那店房簷下的海貝殼風鈴,還有門上的“請進”招牌。
呦嗬,身在外地的糊塗老板來開業了。
正想著,屋裡便有動靜。
我的視線自然被吸引:
櫃台後的簾子被掀開,有人端著盤子出來,冒出一點熱氣。
熱氣之後:
白玉作底、曜石為媒。
他抬眼虛虛的看向前方,明明不是在看我。
卻瞧得我心如擂鼓,呼吸綿癢,幾乎發汗。
——
他滯在光亮處,隔出一小片背光地方。
像是走進油墨裡,軟毛一點點刷開衣角、褲褶,然後到他的輪廓。
他在移動,帶著光和影子一起。
方才我去街邊的超市借了把小椅子,幕天席地。
原隻是圖歇晌方便,卻未料能猝不及防瞧見美色。
我拍拍椅子,讚許著這老夥計勞苦功高。
美色當前,乾勁十足。
……
過去,色彩課的老師總讓我畫南方的春夏。
一眾人畫完呈上去,有人被誇獎,也有人被判定是個審美罪人。
我就是那個罪人,比例不對色彩不搭。
類似的醜東西交多了,低分一欄總有我的名字,時間一長,我順理成章就成了班裡公認的“粗人”。
為此,虞揚沒少跟彆人爭執,我隻是安慰她,每每一笑而過。
——
我是土生土長的赤城人,蒼闊的心目長在骨子裡。
愛恨喜怒都無比鮮明。
我承認:
我本就體會不到生機如何盎然,創作出來的東西不好也是意料之中、理所當然。
即使不去規規矩矩地上課了,但畫色彩仍舊是我的日常。
沒有老師的示範,我開始在生活裡四處尋找,看見稀罕的就停下來抹抹蹭蹭。
即使總稱不上是作品……
……
高二那年冬天,去東北畫雪。
剛坐下提筆,就有好些熱情的大爺大娘玩笑著誇我:
“大畫家”、
“有出息”。
我嘴笨應答不過來,受之有愧隻是附和著笑。
最後作為答謝,把畫筒裡最好的幾張送給他們。
那些也隻是比小兒塗抹稍微強些。
不過大爺們還是誇著:
“這小孩兒真闖蕩”
走出去好遠還時不時回頭看看。
望著他們的背影。
他們喘息動作間帶起蒙蒙的白霧。
又寡淡淡消失,卻要比江南的春更撫凡人心。
欣喜餘味仍在,那時開始,我審視麵前紙筆。
誰說畫出來的東西就一定要好看?
想想那些被我以“遮醜”為理由銷毀的作品,它們又何罪之有?
也許因為熱情的東北人,又或許是我真的百煉成鋼了。
那之後的作品雖不成熟,也有幾分可賞。
隻是還不能一揮而就,抹兩筆就要停下來想想下一筆從哪兒落定。
——
比如現在,第二張隻來得及畫完遠處的山,又卡住了。
沒有思路,我擰眉想著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適合學藝術。
想不通,隻好停筆觀察。
胡思亂想時懶勁兒犯了。
順勢隨意癱向椅背,閉目仰頭緩解酸痛。
保持著這姿勢不動,感受翻倒世界。
良久……
養神結束的時機恰好:
我稍支起身子時,他也正揉捏著後頸看過來。
雙目相接……
美色又入眼。
兩人都有些愣怔。
但馬上,我們隔著窗玻璃點頭問好。
……
我坐直捏了捏喉嚨,又聽擂鼓聲陣陣...
……
應該就是店老板吧。
隔得太遠,餘光隻能模糊見他挺拔的身形。
店裡隻他一個,門口的石台上都是積雪 。
沒有客人,應當不忙。
也是,像這種鬼天氣,除了我和張懷民沒人會走進來。
色擾人,當奮力賞之。
鐘師傅暫停景物藝術創作,轉戰觀察派行為藝術。
……
不知掩飾。
色心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