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在地上的時候,忽然什麼都安靜了。
雪落在額頭上,吸取著僅存的溫度,口中喘出的氣在明黃的燈光裡煙消雲散。
幾聲貓叫在寂靜裡縹緲,林簡顫抖地伸出手,探著他的鼻息。
有氣,還活著。
燈光清晰了他的臉,分明了五官和棱角,看著是個長得斯文的年輕人。
但,在燈光忽暗時。他的輪廓,他模糊的樣子與十五歲那年醒來在黑暗裡看到的那個人有幾分相似。
那個畜生,陸嚴威。
這些年,林簡打聽過,陸嚴威和陸嵐是有一個兒子。
十三歲的時候被送出了國,一直到蔣嚴威犯病殺人的下半年才回來。
嗬,半年的時間啊,豪大的陸家早已把這事給封殺了個乾淨,也不知他知不知。
林簡看著這個在黑暗中與陸嚴威有幾分相似的人,或許他就是那個殺人犯的兒子呢。
帶著血跡的石頭躺在手邊,指尖觸碰到了冰冷。
砸下去?那個畜生怎麼害死的家人,就怎麼砸死他兒子。
林簡不念他無辜,因為自己的家人又何嘗不無辜。
父債子嘗,他父親躲過了槍斃,躲過了牢獄,那他兒子就替他去死吧。
林簡已經沒了理智,耳畔的風在一遍遍地哭喊,變得瘋狂。
想想陸嚴威得知時是什麼樣子,發狂,發瘋?
不對,他本就是個瘋子,兒子死了他也隻會咯咯地笑。
握著石頭的手又緊了些,仇恨蒙蔽了心,她都忘了萬一這個人和陸嚴威毫無瓜葛呢?
手機鈴聲從那人口袋裡傳來,拉回了深在沼澤的思緒。
屏幕上的聯係人顯示著,嗯?狗兒子?
紛飛的雪色裡,林簡猶豫了好久,終是按了綠鍵。
“陸常年啊,貓找著沒,我的後半輩子幸福可都在你身上了,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哥,哦不,你是我爸爸。”
林簡的心一顫,陸常年,符合上了。
“喂,常年,怎麼沒聲了。喂,喂?”
“喂。”林簡緩緩開口。
“嗯?怎麼是個女的,陸常年他大爺的,說好找貓,竟然泡妹子去了。”
“這個手機的主人現在暈倒了,麻煩你過來一下。”
“啥?他現在在哪?”
林簡抬頭望四周,片刻後繼續道。
“好像是個公園,剛剛經過時看到個大學,應該是南華大學,具體什麼的我也不知道。”
“好,我知道在哪了,我這就來。”
為了方便找陸常年,對方沒有掛斷,仍是通話中。
林簡慢慢鬆開了石頭,凝望著這個叫陸常年的男子。
雪漸漸大了起來,這地上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陸嚴威的兒子。但,殺了他又能怎麼樣,那瘋子隻會咯咯地笑。
自己還有幾個月就滿十八周歲了,砸死了他兒子結果是什麼?以陸家的勢力,自己準判個死刑或坐個無期徒刑。
但那畜生還是好好地活在這世上,當初立下的仇什麼都沒報成,得不償失啊。
陸常年的那個朋友很快就找了過來,看見陸常年就一頭埋在他身上哭爹。
“常年啊,兒子再也不逼你去找貓了,你可不能死啊,你要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怎麼在這個世上獨活啊。”
“那個,還是先打120吧。”林簡忍不住打破了這場感天動地的年度大劇。
“哦,對對對,救護車。”
由於寵物是不能帶上救護車的,所以陸常年的朋友先抱著貓帶回去安置,讓林簡先照顧著點陸常年,於是跟他一起上了救護車去了附近的醫院。
室內開了暖氣,手腳漸漸暖和了起來,這受驚了的心卻依舊無法平靜。
等醫生各方麵檢查完的時候,陸常年的朋友也急匆匆地到了。
看著額頭裹著綁帶,仍然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陸常年,他趕忙握住醫生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
“醫生,我爸,呸,我兄弟他沒什麼生命危險吧,醫生你一定要救他啊。”
“這位家屬你冷靜點,彆太激動。”頭頂已地中海了的醫生肩負到那麼真摯的托付還是是昨天的事了。
“咳咳,這位患者目前沒什麼生命危險。還好傷口偏了點,沒砸中要害。輕微腦震蕩,大概過段時間就醒了。不過畢竟是腦子,以防萬一,留院觀察兩天吧。”
林簡心中暗笑,她記得她砸得還挺重的,竟然還給砸偏了,技術有待加強,如果一石頭砸死了他,也算泄恨。
“砸中?哪個龜孫敢砸我家常年,看我歹住他不往死裡揍。”
林簡低頭,收起快要溢出的嘲弄,她慢慢舉起了手,抬頭,可憐巴巴地望著眼前的男人,像被老師訓了的孩子。
“那個,是我。”
那人上下打量著林簡,瞧見她外套棉襖下內穿著的藍白校服,胸前還掛著校牌。
於是想著收回剛才的話,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打女人呢,而且還是個小的,下不去手,下不去手。
燈光照耀下,畫麵更加清晰,蔣文潮仔細看著林簡的臉。
他撓著後腦勺眯著眼睛,疑惑道:“妹子,我怎麼看你有點眼熟啊,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嗯?”林簡盯著眼前的人在大腦裡快速尋找,她實在不記得見過這個人。
蔣文潮想了半天也想不著,怕人家妹子覺得這是爛大街的搭訕方式,於是看向躺在身邊等病床號的兄弟。
瞧他這血,蔣文潮皺眉嘖了幾聲,轉頭好奇問道:“那啥,妹子?你跟他結了多大的仇啊。”
嗯,仇很大,大概是想讓他家斷子絕孫。
林簡捏拳,她又將頭埋下去,一副不敢直視那人的眼睛,楚楚可憐的樣子,略帶著些碧螺春的味道。
想個什麼招好呢?
蔣文潮瞧這樣子,怕彆人覺得自己欺負了人家小姑娘,他撓了撓頭,“額,那個。”
他不知如何處理了,心中一想難不成這是情債?陸常年這小子長得個斯文小白臉的模樣,雖然沒他蔣文潮帥。
這衣冠禽獸活脫個禁欲係的樣子裡裡外外也吸引了不少桃花,看這妹子要哭的架勢,還被傷的挺深?陸常年這是拒絕人家?還是始亂終棄了這妹子?
難怪看這妹子有點眼熟。
不管了,千錯萬錯都是陸常年的錯,陸常年能把這麼個軟萌的妹子惹毛到大晚上行凶的份上,這事肯定不簡單。
陸常年啊陸常年你可真是深藏不露,禽獸不如啊。
推理完畢,該是社會主義好青年關愛婦女兒童的時候到了。
“多大點事兒,沒死就行,那個我叫蔣文潮,妹子姓甚名誰啊,幾歲了。”
“哦,我叫林簡,十七歲。”林簡抬頭,就這樣?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