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簡伸手勾住陸常年的脖子,直視著陸常年的眉目,看著陸常年被驚愕到一時緩不過來的樣子,狡黠著笑道,“好啊,陸常年。”
林簡揉了揉陸常年的後腦勺,手指不安分地纏繞男人的短發。
說真的,手感還不錯。
“怎麼不說話呀,陸常年。”
少女的醇喉似是醉了陸常年的心,偏偏手指還撩撥著弦,讓人醉生夢死。
林簡知道陸常年不敢,彆的先不提,光陸常年是正人君子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果不其然,陸常年解開勾在他脖子上的手臂,轉身拿起躺在床頭櫃上的練習本。
“你這題錯了。”他又瞥了眼那題,然後對林簡嚴肅道,“這題怎麼會錯,你有沒有聽我好好講。”
“有啊,特彆認真。”林簡使勁點頭,靠,陸常年又凶她。
“看我乾嘛,看題。”
林簡不爽,但還是乖乖捧起練習本,看著上麵那個紅叉叉。
她又狠狠瞥了眼陸常年,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在醫院裡躺了兩個星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屎尿來了有人接。
閒暇時玩玩手機追追劇,或和隔壁床新來的大媽談談人生嘮嘮嗑,俞楠來時聽聽八卦吐吐槽,時而和陸常年拉拉小手吵吵架。
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就是腿痛了些,俞楠更舔狗了些,陸常年的課更煩了些,還有她的臉更圓了些。
嗐,這幾天被補胖了。
“沒……沒事,我的女……朋友隻許胖,不許瘦。”陸常年艱難地說完這句話。
林簡艱難地移開鏡子,翻了個白眼給陸常年。
“胖你大爺啊,彆咒我。”
也不知道陸常年最近哪跟三叉神經線搭錯了,滿嘴霸總式的土味情話,不知道的還以為翻俞楠的言情小說了。
陸常年低頭退出了滿滿一屏幕的便簽,隨後放下手機,咳了幾聲,變了個人樣一本正經道。
“下周一就是期末測了,你好好準備。”他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下午還有臨床報告,中午抽了點時間過來,現在就要走了。陸常年走就走唄,可臨時還不忘一句,“好好複習,可彆給我丟臉。”
“我腿傷。”
“彆找借口,醫生說你可以去考試,再說,你傷的又不是腦子。”隨後揉了揉林簡的腦袋,“拜拜,我走了。”
林簡期末考那天,正好那一個小時陸常年有空,推著輪椅帶著她進了學校。
一人一輪椅一院草,回頭率賊高。
天有些冷,林簡今天在陸常年的叮囑下裹成了個粽子,所以身上暖暖的。頭上戴的帽子正好遮住耳朵,手套毛茸茸的有些可愛,林簡拍了拍雙掌,又搓了搓。
時不時和陸常年東拉西扯。
“你待會是背我上去嗎。”
陸常年盯著林簡手中的動作,“學校有電梯。”
“哦。”林簡抬頭看看兩邊的風景,然後指了指一棵樹下。“看,那有雪人誒。”
“嗯。”陸常年順著林簡的手指看了一眼,隨後問,“昨天我沒來,你複習的怎麼樣。”
“那個雪人好可愛,誒,下雪天我都沒好好玩,想堆雪人,還有打雪仗。”
答非所問,“省省吧,你這腿怕是趕不上今年最後一場雪了。”陸常年無奈地搖搖頭,也隨她去了,“明年吧。”
“嗯?”
林簡仰頭看向陸常年。
“明年,堆雪人打雪仗。”
“你陪我?”
陸常年點頭。
“嗯,我陪你。”
林簡出院的時候是個豔陽高照,江明早早地等待在醫院門口,等著俞楠把林簡攙扶下來後趕忙開了門。
“邱嫂燉了雞,可得給簡簡補補。”江明把車門關好,又囑咐了林簡坐好之類的話。
林簡笑著點頭,回應了幾句謝謝。
路上沒有堵車,回去剛好趕上午飯,邱嫂看見林簡時樂的合不攏嘴,連說著回來就好,隨後趕忙往廚房去。
嘴裡念念著,“香吧,我燉了鍋雞湯,枸杞紅棗大補,還有那豬腳,俗話說吃啥補啥,到時候多吃點。”
“誒,邱嫂我來吧,您都累了一上午了。”林簡上去想分擔些活。
“腿剛下地就彆摻和了,省的待會又摔了。”邱嫂正掀開瓷蓋,瓷勺勻勻攪著湯麵。
於是江明在廚房幫襯著邱嫂,等到菜都齊了端上飯桌,俞文才從公司回來,一家人聚在一起,其樂融融,好不熱鬨。
寒暄了好一陣,林簡回到房間,她靠在太妃椅上,窗口枝葉肆意晃動,晃得雀鳥不肯停留在枝頭。
一陣敲門聲,林簡緩緩睜開眼,陽光有些刺眼。
“林簡,是我。”
是俞文。
林簡揉著眉,遲早會來的。
“門沒鎖,舅媽進來吧。”
林簡起身,俞文也剛好進來,門又被關上。
“坐吧,不用拘謹。”俞文靠在桌前,觀望著窗中美景,啟了紅唇乾脆道,“你去找那陸常年,實屬是病急亂投醫了。”
“怎麼會。”林簡有些適應了強光,抬起頭,眸光似陽下冰,她扯了嘴角,笑了笑。
“或許哪天那陸常年帶我上門,我拿把刀捅死那畜牲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其實這樣也不錯,午夜夢回間難得做過幾個夢,是大仇得報,陸嚴威被一刀刀捅死,鮮血淋漓,那叫一個酣暢。
“我沒辦法了呀,舅媽,他是精神病,精神病殺人不犯法,我想讓陸嚴威成為過街老鼠,我想讓陸家活在唾沫星子中,可是那所謂的實言被資本埋沒在冰川之下,他們顛倒黑白,多少人會在意那活生生的三條人命。”
“我不攔你,但是我不希望這件事牽扯到俞楠,俞楠不是你的墊腳石,俞家也不能是。”她一個女人守著父業,將俞氏從一個小廠變成一個大企業,其中的酸苦道不完,她俞文不能因為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外甥女而得罪陸氏。
林簡點頭,“我會有分寸的,絕不牽連俞家,更不會讓俞楠成為我的墊腳石。”
她知道俞文不易,林簡沉默了會,不解道,“那,為什麼上次要把我帶到酒宴上,為什麼要告訴彆人我是我是俞家的人,舅媽是聰明人,舅媽應該懂我不會放棄複仇的,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俞文雙臂抱臂胸前,輕笑一聲,“當我一時仁慈,林簡,我是接受了你,但林簡你也要明白,我不是個慈善的人。”俞文起身,整理了披肩,“好了,我走了,你好自為之吧。”
林簡點頭,她望著窗外,迷茫,如海中的一葉扁舟。
陸嚴威是徹底瘋了,平時如同行屍走肉被關在偌大的沈家老宅,她近不了身。
她隻能去抓住任何跟陸嚴威有關的事物,抓住如何一條滑索。
陸常年發消息過來,詢問她到了沒,林簡晾著他,躺著睡了一覺,直到黃昏,林簡迷迷糊糊醒來,伴著振動的手機。
林簡揉著眉,窗外隻留殘陽,卻紅日血,向林簡撲過來。
林簡打開手機,倒也沒有未接電話,這是陸常年第一個打來的電話。
“喂?”林簡聲音沙啞。
“嗯,還活著。”
“有病。”林簡扶額,身體酸酸的,提不起勁,於是索性又躺了下去。
“以後記得回下消息,知道沒。”
“你擔心我了?”
“嗯。”
“陸常年,你最好一輩子都擔心我。”房間變得昏暗,林簡蜷縮在太妃椅上,手機靜靜躺在耳邊,呼吸聲清晰入耳。
“嗯。”
連同陸常年的聲音。
除夕——
“正所謂,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俞楠身著紅裝,站在沙發上,熱情誦詩。
“你要買爆竹?”林簡葛優躺,懷裡揣著零食包。“小區說了,不讓放。”
“門口有賣仙女棒,我這樣的仙女自然是買仙女棒呀。”俞楠敞開懷,自我陶醉。
“你不會是想讓我陪你去吧,你看我這腿,你抱我去啊。”
“誰抱得動你,跟你講,等到了晚上,我那仙女棒一點燃,你就在院子裡,就那堆雪的地方,給我拍一照,絕美大片。”
“勾引裴知?”
“什麼勾引,那叫吸引,我到時候發朋友圈,記得給我點讚。”
“行,就預祝你今晚美人計進展順利。”
俞楠興高采烈跑出去買仙女棒,俞文嘮叨了句,路都不會走,跟個猴子一樣。
夜晚流光飛舞,耀眼如群星彙成銀河,小區的禁令並沒有起到威懾力,人們依舊喜樂迎春年。
開心大概便是如此,闔家歡樂,其樂融融。
人世間最美好的願望。
林簡靜靜坐在輪椅上,光一遍遍照在臉上。
絢爛。
陸常年現在應該也在和家人吃著年夜飯。
一家人好不熱鬨。
陸嚴威你美妻在身,兒子功成名就,生活愜意得很呐。
你過得,可真幸福。
等到林簡能下地走路時,那已是家人的忌日,老天又在故作憐憫,小雨淒淒,和風了幾日便又掀起瑟瑟寒風。
林簡一早便去了郊區,下車時她放慢腳步,轉眼看了圍牆上那布著鐵鏽的破舊的公共電話。
她給陸嚴威打了電話。
號碼口熟於心。
她的心臟如從屋簷上不斷墜下的雨珠,一顆顆,一刀刀不斷地刺著。
耳邊不斷是沉悶的等待聲,直到消失,傳來一片寂靜。
林簡的心揪著,她好像都忘了怎麼呼吸。
許久——
“喂,你是?”沙啞的,仿佛被狗撕咬住脖子的中年男音。
這是林簡聽見的第二句他完整的吐字清楚的話。
心驟緊,嘴唇用於太過緊張被咬破,絲絲鹹味在口腔回蕩,林簡沉住氣,開口道。
“你好,這裡是西郊殯儀館,先生,請問您是陸嚴威的家屬嗎,這裡登記陸嚴威已去世,需要本館為陸嚴威先生辦理火葬登記嗎。”
“我就是陸嚴威。”電話那頭的人帶著怒氣。
林簡的指尖不斷在鏽鐵上劃過,發出尖銳的刺耳聲
“哦,可能是本館的工作人員登記錯誤。”林簡停下手指,眼睛布著血絲,她凝神在遠處的山坡。
“請問,陸嚴威先生,你,何時死。”
嘟的一聲,世界又隻剩下雨聲。
天地間,山雨依霧,白霧的籠罩下,看不清世界的下一麵,林簡撐著黑傘按著記憶中的道路走去。
林簡撣去墓碑上的落葉,小心翼翼擦拭著墓碑,頭抵在碑前,訴說著這一年來所發生的,除去不開心的,保留可向爸媽得瑟的。
隻是母親無法彈自己的腦袋了。
多懷念媽媽一臉凶巴巴的樣子啊。
“媽,我今天沒吃早飯呢,昨晚還通宵打遊戲了呢。”
“爸,你那藏冰箱底下的私房錢我可拿走了。”
可笑的是林簡依舊抱有希望,他們或許真的就沒有離開呢。
林簡依舊喃喃自語,傘早已擱置在一旁,頭發蒙上一層水珠。
“你若還不肯接受現實,在這淋雨傷身那便是真對不起你的父母。”
林簡抬頭,眼淚朦朧了視線,睫毛顫動,高大的黑影遮住了天空。
裴知撐了把傘,蓋過林簡頭頂,林簡蜷縮在墓碑旁,她聽聲音也知道是誰。
“裴知,你可真好沒人情,我好久沒這麼哭過了,憋著可真壓抑,你讓我痛快地哭一會。”
“我都在那站著看著你在這哭了有半個小時了,還不哭夠,我沒人情?再不過來怕你哭瞎在這了。”
“那我多謝你了。”林簡依依不舍地撫了最後一下墓碑,隨後起身,腿蹲得久了,也麻了。
等離了父母有些遠時,林簡慢慢開口道。
“我剛才給陸嚴威打了個電話。”
“哦?”裴知低眉,“都說了些什麼。”
林簡抿唇一笑,“我問他什麼時候死。”
裴知眸光微閃,他望著天邊的雲端閃出的刺眼白光,“快了……快了。”
下山的路已非常熟悉,白霧已漸漸淡了許多,腿也不麻了,林簡依舊小心走著。
路邊的青苔肆意鋪開,陳年舊事憶起,林簡問裴知,“你看過你媽媽了嗎。”
“看過了。”他眼中悲涼,心中湧起萬般酸苦,隻能緩緩說一句,“大概這世上,除了我,便無人再去看她了。”
風不斷,林簡發絲飛揚,她抬頭望著裴知的眼睛,“你剛剛也算是陪我看了我爸媽,我也應該去看看阿姨的,是吧,朋友。”
裴知一愣,頷首笑道,“挺好的,朋友。”
林簡這一次並沒有拒絕裴知送她回去,她望著雨刷在車前不停晃動發呆了許久,她靠在車座上,覺得有些好笑。
裴知看了眼後視鏡,手搭在方向盤上,渾身上下透露著成熟男人的穩重氣息。他握起一瓶礦泉水遞了過來,“怎麼了。”
“想起剛開始的時候,把你當壞人了,怎麼也不肯做你的車。”林簡喝了口水,擰上瓶蓋。
“我長得很像壞人嗎。”
“你這像對我一見如故的樣子,很難不讓人提防啊。”
裴知點頭。
“確實對你一見如故。”
“能讓裴先生覺得在一個精神層麵上,榮幸榮幸。”林簡眯起眼睛,“不知道裴先生最近進展還可順利,陸氏那幾個老臣挖的怎麼樣了。”
“老骨頭確實有些難啃,但過些日子就見分曉了,最近看重了一個人,是個好幫手。”
“那我就先恭喜裴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