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柯到底沒去。

雖然他哥一貫秉承沉默是金的原則，但柳柯能感覺到另一些微妙玄乎的東西——他哥氣壓很低，一如十歲那年和許衡吵架，結果許衡出了車禍，車和人在如注暴雨中淒淒冷冷地褪儘血色。

到家後，柳柯給嚴齊發信息說不去了，嚴齊要理由，柳柯一邊用木質湯勺攪拌白米粥，一邊潦潦草草敲字，被撕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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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他倆回鄉下避暑。

“外公外婆。”柳柯喊。

“唉！回來啦！”外公外婆看看柳柯，又轉去看許澤業。

許澤業跟一聲：“外公外婆。”

“好好。”老人笑容溫吞地回應。

自家栽種的西紅柿熟了，外婆采下幾個，用糖水拌好，端給他倆。柳柯坐床沿看電視，好乖巧地誇好吃。許澤業坐床邊的凳子上，站起身來伸手接過，三好生一樣規規矩矩道謝。

電視裡播放仙劍奇俠傳，茂山割肉換糧食，許澤業眼睛濕漉漉，起身去換蚊香，坐回原位時，已經換台到真人戶外闖關節目。柳柯大快朵頤，碗裡番茄見了底，許澤業把自己的給他，補充說明：“沒吃過。”

夜裡，在院子裡衝涼，蚊子太多，柳柯被咬得發毛，速戰速決，摸了半天沒找到放獨凳上的內褲。他不好意思喊外公外婆，隻能使喚許澤業。朦朧月光下，清新皂角香縈繞著柳柯，瘦弱的身軀被鍍上銀白的光輝，好比鬼魅故事裡的一段佳話。

太瘦了，許澤業想。

他倆上下鋪，許澤業睡得迷迷糊糊時，柳柯推醒他，問他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柳柯膽子小，站在木凳上巴望著他，眼睛亮晶晶，圓溜溜，抓在許澤業臂上的手很牢固。

許澤業下床來，守著他，說你安心睡吧。柳柯翻來覆去，睡意全無，背朝許澤業，悶聲說：“你也覺得我很煩吧。”

許澤業說不會，照顧你是應該的。

“就因為我是你弟嗎？”

許澤業沒有回應。

柳柯說傻逼吧你，又不是親弟，既不一個媽，也不一個爸。

“嗯，謝謝你和媽媽收留我。”許澤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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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從夏天跳進冬天，柳柯圍上圍巾，戴上手套，但說什麼都不肯穿毛衣，嫌臃腫不好看。許澤業在柳柯校服外套裡貼上四張暖身貼。

周末，柳柯睡到中午，在熱烘烘骨頭湯的引誘下慢吞吞穿衣下床。一絲絲香菜搭配煮得入味的排骨，青白兩色外，一人一小碟多醋少鹽少辣子的蘸碟。許澤業十全十美，更襯托出柳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嚴齊來得正巧，噔噔噔敲門，光腿穿咖啡色短裙，上身一件黑色貂皮外套，濃烈的橘調香水味被冷空氣衝淡，頗為怡人。許澤業不記得待客之道，自顧自喝湯，問柳柯會不會淡鹽。

柳柯去給嚴齊拿碗，嚴齊故意挨著許澤業坐下，蜜桃般漂亮的臉蛋湊近許澤業：“哥你看看我。”

許澤業不甩他，起身要進廚房幫忙，被嚴齊拉住手腕，親了親手指，微涼綿軟的觸感。許澤業厭惡地甩開纖細勻停的手，眼神厭棄，無聲責問嚴齊的冒犯。

嚴齊笑得像浮光躍金的秋水，高聲讓柳柯多加辣子。

飯後，柳柯嚴齊放著電視聽響，一起打遊戲。

嚴齊率先敗下陣來，進廚房，抱臂看許澤業洗碗。許澤業脫掉了外套，穿一件寶藍色的毛衣，袖子挽到小臂上，手指被涼水凍得通紅。腰上堪堪係著圍裙，係著單邊蝴蝶結的裙繩被輕輕扯開，也沒發覺。

嚴齊發覺哥哥比弟弟還要遲鈍有趣，像一尊佛，誰都入不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