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線.家犬&野狗(四)……(1 / 2)

[咒回]爛人之愛 禿汪汪 7708 字 10個月前

尤加莉沒多指望眼前的咒靈能信她的鬼話。

隻要有一瞬的機會,她袖口附著咒力的刀片就能劃開它的眼睛——在下水道時咒靈被分成一塊塊的身體不能立即複原,足以證明它的變形需要時間。哪怕它受傷後隻是失明幾十秒,她都能衝到玄關開門逃出去!

生死關頭,這已經是尤加莉能想出的最好計劃了。她也不知道怎麼表達親密,除了浮誇地又哭又叫,像在沒見過人的老虎麵前虛張聲勢的旅人一樣,注意力就全用在提防這個小怪物上。

抱住咒靈的兩條手臂黏膩膩地出汗,說是擁抱,用的卻是鉗製住要暴起傷人的猛獸一樣的力度。現在後悔也來不及,她屏住呼吸,靜默地等待著機會。

可它倒像真被她唬住一樣,在她的懷裡一動不動。

她在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中默數了二十秒。確認咒靈毫無反應,夾著刀片的手指猛然割向它的眼瞼,然後飛快轉身逃向門口。

成功了!

她不敢回頭確認傷勢,用力踹開堵門的屍體就去擰門把手。哪知忘了大門上還掛了防盜鏈,她又急又氣,慌慌張張硬拽了好幾下門才記起要去取下栓塞。

可耽擱了這麼幾秒鐘,尤加莉就被身後一股力氣忽地一扯,仰麵摔倒在滿地血水中。

小孩外表的藍發咒靈從她倒轉的視野中緩緩走近,蒼白的雙臂被扯得細細的垂落在地上,像毛線一樣纏繞在她的後腰。她出手狠準,咒靈異色的雙眼血肉模糊,傷勢也沒有恢複。但從剛才的擁抱直到尤加莉逃跑的時候,它都悄悄地,像柔軟的水母一樣延展著肢體,無聲無息地包裹住了她。

成功的不是假扮親人的計策。

或者說,尤加莉至少猜對了一半:這個長相年幼的咒靈正在本能而好奇地模仿它所見的一切,毫無情感,不辨善惡。

它的經曆還不足以理解人類的親緣關係,但在這個前所未有的擁抱中,它幾乎本能性地就理解了來自麵前接觸的第一位人類所掩藏的,那種親切的...

恐懼與憎恨。

咒靈將撕裂的眼窩對準地上的尤加莉。湧動的血管在它的眼眶中重組,充盈,滲出的血跡像掛在臉頰的淚痕。那雙新生的眼睛中絲毫沒有憤怒,它純然好奇地注視著戒備的尤加莉,觸摸她的額頭,顫抖的睫毛,像欣賞一隻被捂在手心垂死掙紮的蝴蝶。

然後,用指甲劃破了蝴蝶的眼睛。

......

咒術師是不會生病的。

因此,當尤加莉被一場冬雪輕易激發了感冒,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躲起來。遲到九歲都沒能覺醒術式的她已經敏銳的感覺到一種崩塌,就像剛剛才理解生活不會順利成章的把小孩做的夢都變成現實一樣,而感冒隻是她踩塌的第二個空洞。但在此之前,尤加莉從來沒有認為自己會是跌落的那一個。

她的人緣不算好,在咒術世家追求強大的小孩遠比在小學追求分數的小孩更殘酷,何況她以前也是其中囂張跋扈的一員。病痛是可恥的,咒術師不是不會生病,而是會生病的都是弱者,是渣滓,是被篩網落下的泥塵。連她自己也認定了這一點,要再算上沒覺醒術式的前科,那她整個人都該被釘在恥辱柱上嘲笑一輩子。

今天的訓練途中她已經燒得腦子都開始發蒙,體術對練一結束,她就找借口躲開了。接下來應該是老師輔導個人開發術式的課程,尤加莉在這種課上一向淪為笑柄,因此她每次逃走也沒有人理會。但是為了躲開巡檢紀律的葵夫人,她還是翻牆去了內宅的東北殿。

就算是要抓逃課的孩子,葵夫人也不會踏足內宅,因為那裡是“貴人們住的地方”。自他們這群分家的小孩被送過來的第一天起,連通外圍道場和主宅的西大門隻開過一次,正值訓練進行一年左右,五條家時任的家主大人突然心血來潮要來道場旁觀,內務就提前給他們發了今年的新衣服,所有人一大早整整齊齊跪在了西大門外。待主人就位,道場的老師才指揮學生們按照流程開始演習。演習自然也與平時不同,所有人一早被安排了動作,力求讓人觀賞起來規矩體麵。

到底是年紀太小,尤加莉被擋在第三排,按捺不住好奇,眼睛一個勁悄悄向主座偷看。但見除了一名氣度威嚴的中年男人被簇擁在中心與葵夫人攀談外,側座還有一個和他們年齡相仿的白發男孩神態冷淡地看著廊外,一副對表演興致缺缺的樣子。她不關注主宅的八卦,因此不認得他是誰。但他長相和旁人不同,又是一雙藍眼睛,尤加莉十分新奇,便借著做動作多看了好幾眼。

演練完畢,座首的家主倒是很滿意地鼓勵了幾句,卻緊接著問那側座的男孩:

“悟,你覺得怎麼樣?”

悟?

尤加莉還沒什麼反應,身側的同伴卻都緊張了起來,連上首的葵夫人都盯著他。哪知那位悟少爺隨意掃了一眼她的方位,不甚在意道:“不怎麼樣。”

場中寂靜半晌。家主嗔怪地揉了揉他的頭發,被躲開後又笑著向眾人道:

“也對,悟一向不喜歡那些哄小孩的東西。既如此,就讓悟來守擂,各位輪番上來挑戰,如何?”

......

“悟少爺不僅是家主大人唯一的子嗣,更是近百年來五條家第一個六眼,”葵夫人莊重的聲音將堂中聽訓的孩子們壓得幾乎喘不過氣,她的眼刀刮過每一個人誠惶誠恐的臉,直直刺入最後排尤加莉坦然的表情中:“他就是你們未來要豁出性命去效忠的大人,有幸能夠出生在五條家,跟隨這樣一位天資聰穎的主人,是各位無上的榮耀。因此,對主人出手,乃是大不敬——”

她把手掌心沾到的血揉開,擦到桌膛底下。那些都是她自己的血,大少爺完全是把人往死裡打,但她也抓住機會下了狠手,最後演變到單純用牙齒和指甲毫無決鬥風度地在相互撕咬了。被拉開的時候,尤加莉一邊被摁著頭跪在地上,還要伸直了腿去踢他。被仆人抱著還往尤加莉這邊衝的五條悟也一樣,但最後隻有她被罰去跪祠堂。

這件事給尚且還沒被馴化的尤加莉很深刻的印象。無論是雖嚴厲卻溫和的葵夫人在麵見本家時堪稱諂媚的恭敬,還是她對待決鬥結果一邊倒的偏袒,甚至於連同伴們也將觸犯規則的尤加莉視作禁忌,就此孤立起來。那是被隔絕在西大門之外的眾人頭頂永遠壓著的厚重烏雲,此刻也切實地籠罩了尤加莉,即使她還未察覺真相,反而兜著自己被打掉的乳牙,一次又一次地去找五條悟打架了。

從那時起她就頻繁地翻過本家那堵高高的圍牆。說來奇怪,她又總能準確地找到五條悟的位置,就好像他知道她會來一樣。但她發現每次僅僅過了幾天,他所展現的實力又會比當初強大許多,沒過多久她就一直輸下去了。

尤加莉把目標改成贏一次,又改成讓他受傷,最後改成攻擊到他就算進步。不過她一直懷有一種盲目的自信,覺得隻要持續努力就能達成目標。不管怎麼說,她自己是懶得和一個老是輸的家夥決鬥的。推己及人,五條悟就是因為忌憚她的實力,才願意和她打這麼久嘛!

當然,這種身份差異巨大的會麵在族內繁雜而嚴苛的規則中,是起碼能被判處十八條以上的刑罰的。兩個小孩的行蹤掩飾得不甚嚴密,很快被發現了。葵夫人將此事上報給了某位長老,很快有拿到手令的家仆將東西兩處院落都看守起來。五條悟說有彆的地方可以去,把她藏到自己房間放被子的壁櫥裡。

尤加莉不想挨罵,便乖乖在裡麵躲起來,有人來的時候把被子擋在前麵,竟一直沒被發現。五條悟拿偷藏的糕點給她吃,給她穿自己的新衣服。她本來一心記著打架,怕這次見麵之後沒有下次機會才跟著五條悟躲起來,但東院人來人往,根本找不到比試的機會,兩個人就難得和平地一起在房間裡吃糖看漫畫。

這麼過了兩三天,尤加莉已經非常高興地把他當成好朋友了。但出於一種好麵子的心態,她又問五條悟:“你每次和我決鬥的時候,都用儘全力了嗎?”

她這麼問,是已經隱隱察覺五條悟的進步速度實在是比所有人都快太多了。哪怕她在分家的學生中已經取得了第一,又旁觀過許多成年咒術師訓練的過程,她也能夠比較出大少爺的資質遠超眾人,可具體水準如何,她並沒有很實際的認知。但她絕對不希望五條悟在比試的時候把她當成西大門外的那群草包一樣對待。

五條悟在看漫畫,聽到她說話就無所謂地說了沒有。尤加莉勃然大怒,一拳錘向他的腦袋。這次他們打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激烈,整個東院的地板和牆就像被挖掘機整個犁過一遍,很難想象這是在兩個小孩隻用咒力的情況下做到的。如此大的動靜自然也吸引了巡查的守衛,等到葵夫人被喊過來將尤加莉領走受罰的時候,她差點當場用鞭子把已經咒力耗儘,全身骨折的尤加莉活活打死。

雖然挨了一頓好打,但尤加莉並未因此記恨五條悟。她天賦出眾,是同齡人中毫無爭議的最強者,因此自視甚高,從不把彆人放在眼裡。猛地被這麼慘痛的完敗,氣得一個人偷偷哭了好幾天鼻子,就又坦坦蕩蕩地找他去了。

倒是五條悟先道:“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尤加莉問他為什麼,他卻沒有回答。

以前尤加莉基本隔兩天就來一次,這次足足隔了三個月。她一定是受了罰過來的,即使他把過錯攬到自己身上,受罰的也隻會是尤加莉。他知道西大門外又換了兩批守衛,葵夫人又為她開了宗祠的禁閉室。一個口頭上的賭約而已,她又為什麼非來不可?也許再過一個月,半年,她就會搞清楚狀況,老老實實地離他遠些。

他憋著氣下了定論,但尤加莉一出現在六眼的範圍內,他就裝著兩口袋菠蘿味軟糖跑過去了。

這人真是奇奇怪怪的。尤加莉撓了撓頭,不過他一向這樣說話沒頭沒尾,兩個人之間交流最多的內容就是打起來之前互相放狠話,要不是有一起看漫畫的情分,也不能這麼心平氣和地聊天。她這次也不是來打架,實在是屁股還腫著,又怕人家誤會她慫了,剛能從床上下來就來找他休戰。沒說幾句五條悟就往她手裡塞糖,於是兩個人一起蹲在牆根底下剝糖紙。

說完自己可能好幾個月都要養傷,不能打架之後,五條悟哦了一聲。他們一起看了三分鐘牆角的螞蟻搬家,五條悟又盯著地上的土洞說:“我想把它挖開。”

尤加莉想當然以為他想殺螞蟻,就說:“那你等等,我往上尿尿把它們淹死,比你徒手挖快多了。”

“才不要,你好惡心。”五條悟說:“下麵有一個很深的螞蟻窩,蟻後在產卵,我想挖出來看看。”

聽起來確實很好玩,尤加莉也想看,但她環顧四周沒找到趁手的工具,天色也晚了。她說:“明天再挖吧,我去找鏟子來。”

兩個人達成一致,五條悟把剩下所有的軟糖都給了尤加莉,換取她也幫他帶一把鏟子。自挖螞蟻之後,名義上養傷的幾個月,因著尤加莉也不用去訓練,他們索性每天一起在主宅裡到處閒逛,招貓逗狗地闖出不少禍來。身份不夠的家仆又不敢罰五條悟,尤加莉也跟著沾了光,得以蒙混過關。最後搞得隻要引來大人就讓五條悟背鍋,次數多了,在禦三家中都傳出了他囂張跋扈的名聲。

...她昏昏沉沉地想起這段往事時,第一反應已經是很久都沒有像以前那樣生氣過了。

單純因為對手沒有在比試時儘全力就發脾氣,在如今沒能覺醒術式,墮落至吊車尾一樣的她來看,簡直不可思議。再次踏入主宅,她隻想找一個誰也找不到的角落待著把發燒熬過去,不讓脆弱成為自己更大的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