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的本能,讓她把吃下的藥全都吐了出來,這次自殺並不成功,但其中的痛苦分毫不會減弱,她卻什麼也沒說。
她將一切苦的東西咽下,對沈西文露出笑臉,或許,是希望得到他的關心和憐愛。
而沈西文還懷疑她的動機。
當吃完晚飯,她跟他回房、請他幫她收行李時,沈西文甚至拒絕了她。
那時,她是否曾感到絕望?
她哭了嗎?
一樁樁、一件件,當時不以為意的小事,現在回想起來,像一記記重錘落在胸口。
無限的後悔,令沈西文無地自容。
他連安慰她的話也說不出口,因為太遲了。
沈西文本可以早點注意到,這一切本可以不必發生,但他什麼也沒做。
簡單的說一句關心她的話,不會費多少力氣,而沈西文從未開口。
為什麼成績下降了,在學校過的不開心嗎?沈西文可以這樣問問她,僅僅這樣一句話,或許也足夠。
但是什麼也沒有。
結果,到了今天這一步。
愧疚在沈西文身體裡膨脹,像一隻被越吹越大的氣球,隨時會炸開來,將他炸成塊塊碎片。
在那發生前,突然的,沈西文手背上傳來一點冰涼而柔軟的觸感。
沈西文看過去。
是宋映真。
她伸長了胳膊,用自己疲倦的、受損的身體,努力的坐直了一點,於是,她的手指輕輕的碰到了他的手。
宋映真是想握住他的手,可惜力氣不足,隻能搭在他手背上。
她的善意,更令沈西文羞愧。
應該是沈西文去關心她才對!
偏偏,此時此刻宋映真仰頭看著他,臉上是對他的擔憂,她軟綿綿的說:“我沒事的,你彆擔心呀。”
“...我、咳、”
沈西文語不成句,倉促的背過身去。
他被她碰過的那隻手,按在病床上,沒出息的戰栗著。
強行冷靜了一會兒,沈西文才轉回來。
他的表情恢複了平靜,如果不是隱隱發紅的眼圈,看不出什麼端倪。
沈西文儘量溫柔的說:“湯小憐,你就彆管我了,你先好好休息,好嗎?”
宋映真剛要說“好”,順便再向他要求一個她剛才沒得到的抱抱,沒想到,站在病床另一邊的祁日佑突然插話了。
祁日佑不太高興的說:“是啊,你管他乾嗎。住院了還不夠你難受的啊,還有功夫操心彆人。”
宋映真緩慢的把頭轉向祁日佑那邊,眨眨眼睛。
在她臉上,清楚的寫著一行字:差點忘了祁日佑還在這裡。
剛剛還對祁日佑笑的眼睛彎起來,現在又這個表情,見一個忘一個,真有她的。
但她這個表情,總比麵對沈西文那種又虛弱又擔憂的表情顯得靈活、好看多了。
因此,儘管被沈西文一言不發的瞪著,祁日佑仍毫不心虛的和他對視,說:“乾嗎?讓她擔心你還了不起了?難受你不會忍著啊。”
祁日佑就可以忍著。
祁日佑也擔憂、後悔、愧疚、驚慌,這些毒酒似的情緒,卻統統被他無聲的咽下去。
不必被她主動碰碰手、特意說一句“我沒事,你彆擔心”,祁日佑這不是也挺過來了。
祁日佑等著沈西文反駁、爆發,那樣,說不定就可以借機把沈西文趕走。
可等他說完,沈西文點點頭:“嗯,是,你說得對。”
祁日佑一愣。
沈西文若無其事的將視線從祁日佑身上移開。
他再次看向湯小憐。
她蒼白的小臉,令沈西文心中升起惻然的憐愛。
真像個哥哥那樣,沈西文溫柔地摸摸她的額頭,向她認錯:“還要讓你擔心我,是我不好。”
這種祁日佑絕做不到的坦誠,令祁日佑大為震撼。
祁日佑瞪大了眼睛,看著沈西文的手從湯小憐額頭上滑下去,短暫的蓋住了她的眼睛,對她說:“剛才肯定很難受吧?現在好一點了嗎?累不累?心肌炎患者一般會很容易覺得疲倦。累了就休息一會兒。”
被他蓋住眼睛,宋映真笑了。
這才是哥哥呀!
她笑起來,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還伸出手,去拉沈西文手腕,黏黏糊糊的說:“要抱抱、要抱抱——”
旁觀的祁日佑覺得自己一敗塗地。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急診室的醫生還摻了一腳,在祁日佑傷口上撒鹽:“既然病人家屬來了,這位、啊、病人的朋友,可以回去了。”
祁日佑生氣了:“我回不回去要你管?”
“...你這個,最好還是回去換一下衣服。穿著濕衣服容易感冒。你感冒了不要緊,要是傳染給病人,這種藥物損傷的心肌炎,再並發病毒性心肌炎,可就麻煩了...”
聽了醫生的話,祁日佑猛地往後退去。
一步、兩步、三步,直到離病床有一段距離了,祁日佑自覺呼吸時不會把感冒病毒傳給湯小憐了,才停下腳步。
很不情願的,祁日佑說:“...那我先回去了。”事關她的健康,他非常聽勸,“——湯小憐,我先回去了啊。一會兒我換了衣服再過來。”
祁日佑說話時,沈西文蓋在宋映真眼睛上的手,又往下滑了滑。
這次,她的嘴巴被輕輕的捂住了。
祁日佑隻能看到她明亮的黑眼睛,衝他眨巴眨巴。
她連“拜拜”也沒對祁日佑說,倒是沈西文,無比沉穩的說:“你回去吧。這幾天,你好好聽課,幫小憐記一下筆記,彆讓她因為住院缺課了。小憐以前成績很好的。——我在醫院照顧她就行了。”
沈西文一下子就把祁日佑指使走了。
祁日佑想不出什麼反擊的話,他吃了癟,氣悶的走了。
而看似沉穩的沈西文,很快,也吃了癟。
因為被沈母沈凝輝托付照顧湯小憐的沈東科,給他打來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