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裡,沈東科說:“西文,小憐住院了。她在遊泳課上出了意外,被救護車送到了醫院,恐怕沒帶什麼隨身物品,你現在去找一找,她的手機、換洗衣服,還有她的日常用品,可能在教室,可能在宿舍,你幫她收一下,送到醫院去。”
聽到這些,沈西文一怔。
他心中再度升起愧疚。
十幾歲的高中生,熱情與衝動滿得要溢出來,可是,為彆人考慮的體貼,卻少少的、幾乎不存在。
沈東科說的,才是真正妥帖的安排,沈西文卻隻顧著匆匆趕來醫院,忽視了這些細節,沒為湯小憐哪怕帶一瓶水。
照顧人這方麵,還是沈東科更妥帖。
沈西文差點要在哥哥沈東科麵前服軟,說一句‘抱歉我沒想到,我現在已經在醫院了,你找彆人吧’,可是,就在這時,沈東科又說:“——不過,西文啊,你好像已經趕到醫院了?那我說的這些你應該已經想到了,提前替小憐收拾好了吧。我們西文長大了,考慮事情很全麵。唉,是我多慮了。”
沈西文沒想到,沈東科前麵說了那麼多,竟然就是為了最後陰陽怪氣他!
什麼長大了、考慮事情很全麵,全是反話。
沈西文一陣氣悶,頓時不想承認自己考慮不周了,他咬著牙,說:“嗯,對,我在醫院了。我先過來看看小憐有什麼缺的,等下我回去拿。”
也虧沈西文頭腦靈活,一秒鐘就編造出這種像模像樣的假話。
“是嗎。”沈東科嗬嗬了兩聲,“那挺好的。”
沈西文也嗬嗬兩聲:“是啊,我也覺得。”
日常和哥哥互掐,稍稍緩解了沈西文胸口沉重的感覺。
沈東科是故意的嗎,怕他太過自責,故意給他一點輕鬆的感覺?
沈西文才不相信他有這麼好心。
沈東科是個很惡趣味的人。
聰明的頭腦,優越的家世,整個世界為他打開大門,任他享有,對沈東科來說,一切太唾手可得,於是一切都那麼的無趣。
隻有與眾不同的、有意思的事情,可以短暫的吸引沈東科的注意。
可是,那又能持續多久?
往往沈東科自己也不知道這份興趣能持續多久。
至少,他對湯小憐的興趣,現在仍未熄滅,並且不受控製的,愈演愈烈。
前兩天,湯小憐的變化,吸引了沈東科的目光,而現在,這意外的發展,又令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心痛。
因藥物過量而住院...
她還太小了,她還沒看過這世界上更好的東西,她還沒享受過什麼,就這樣選擇了離開。
幸好,這是一次失敗的嘗試,否則,想象一下,最後會是老湯用一句“小憐沒了”,宣告一切的結束。
沈東科大概連她最後一麵也見不到,他的記憶中,她將永遠是那個膽小、懦弱、悄悄看著他卻從不敢與他說話的影子,他不會見到她理所當然的站在他的車前,等他給她開車門;他不會見到她漲紅了臉,奮力給他擰瓶蓋;他不會見到她明亮的眼睛、燦爛的笑臉和嗬斥彆人時威風凜凜的架勢...
她可愛、靈動、略顯驕矜同時又無比真誠的樣子,沈東科統統見不到了。
那將是何等的令人惋惜...
為了校園霸淩,也太不值得了。
沈東科有一萬種辦法收拾那些霸淩者,等湯小憐好轉一點,把這些辦法一條條說給湯小憐聽,或許,能給她帶去些許慰藉。
電話裡,沈東科問:“小憐現在怎麼樣了?”
沈西文低下頭,看了看宋映真:“...還可以。”
就這麼一會兒,宋映真快要睡著了。
經曆了差點溺水、救護車上的緊急搶救、到醫院後的插管、拔管,她早就疲倦不已。
疼痛消耗了她太多的力氣,還能堅持著醒來,給養母沈凝輝打一個電話,實屬不易。
現在,有沈西文在旁邊,宋映真自認有家人的陪伴,她感到非常的安全,可以放心的入睡。
她的眼睛合上了,睡姿很乖巧,小小一個人,埋在病床蓬蓬的被子裡,誰看到了都會情不自禁心軟。
明明看起來那麼乖,她的手,卻還沒有把沈西文放開。
她雪白、纖細的手指,輕輕的搭在他手腕上,又涼又軟,像一片新雪。
她幾乎沒用力,可那份信任與依賴又是那麼的沉,讓沈西文抽身不開。
沈西文看著她的手,有點走神的聽到沈東科說:“你先在醫院陪著小憐,以免有任何突發情況。等下陪護的人到了,你再回學校,收拾好她的東西送過來。我一會兒再過去。”
“一會兒再過來?”沈西文的聲音一瞬間變得冷冰冰的,“沈東科,小憐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一點也不著急,是吧。”
“...我要先回家看看。還不知道小憐當時究竟吃了什麼藥、吃了多少藥,藥瓶可能留下來了,在她房間裡,我去找找。”
他的解釋,又讓沈西文吃了一個癟。
停了兩秒鐘,沈西文說:“...行,那你快點。”
或者不快點也行,反正沈西文會在這裡陪著她,用不到沈東科。
她暗戀的是沈西文,有他來探望,她拉著他,不想他走,根本不需要彆人!
掛了電話,沈西文才想到這些反擊,他更氣悶了。
沈西文盯著手機屏幕,考慮要不要再給沈東科打回去,隻為跟他說一句“年紀大了,慢點來也無所謂,這裡有他沈西文在,不會有問題”。
然而,這時,沈西文突然注意到,屏幕上顯示的通話記錄裡,前一條,不是打給了老湯,而是打給了沈凝輝。
沈西文這才想起,剛剛聯係監護人時,湯小憐叫的是“阿姨”,而不是“老湯”。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