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一扇毛玻璃門,沈東科端詳著老湯進入湯小憐房間後的舉動。
湯小憐固然選擇把求助的電話打給了沈母沈凝輝,而不是她真正的父親老湯,可是,假如老湯真的關心女兒,哪怕他人到中年、不精通手機上的各式APP,哪怕現在湯小憐因意外入院的消息僅在小範圍傳播、還沒有上熱搜,哪怕湯小憐沒有主動聯係老湯,隻要老湯多關注幾個這兩天為湯小憐發過聲的同學的賬號,就能及時知道她出事了,並著急的趕往醫院,儘監護人的職責。
應當最為心急如焚的老湯,卻沒有給湯小憐打去過哪怕一個電話。
此刻,老湯一無所知似的,來到湯小憐的房間,目標很明確。
他徑直走到湯小憐的床邊,動作粗魯的扯下她的床單、被套、枕套,疊好後,他將它們抱在懷裡。
即使有毛玻璃門相隔,沈東科仍可以確定,老湯抱住這些湯小憐的個人用品後,低下頭,做了一個將臉埋進去的動作。
一秒、三秒、五秒,沈東科數著時間。
無論是時間,還是老湯的動作本身,都是那麼的古怪。
沈東科深深地皺起眉頭。
十秒鐘過去,老湯仍站在原地,沒有抬起頭。
沈東科等不下去了。
他從洗手間走出來,製止了老湯:“老湯。”
老湯湯堅成明顯的渾身一顫,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肝膽俱裂。
哪有人會到湯小憐的房間裡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過,老湯早就習慣了肆無忌憚。
老湯一卡一卡的抬起頭,看到沈東科毫無表情的麵孔。
沈東科不說話,沉默地盯著他。
沈家的大少爺,怎麼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湯小憐的房間裡?真說起來,沈東科的闖入比老湯更可疑。
老湯大可以質問沈東科的目的,可他沒有那個底氣。
“大少、您、怎麼回來了,也沒跟我們說一聲,這個,吃飯了嗎?用不用我去——”
說著說著,老湯意識到沈東科在看他手裡抱著的湯小憐的床單。
那冰冷的視線若有實質,壓的老湯越來越低下頭去。
頭低下去了,嘴巴卻沒閉上,老湯訕笑著:“這個、有味兒了,該洗了。小憐這不是開學了,我把她屋裡東西洗一洗、換一換,等她回來好用上新的。”
這麼解釋倒也合情合理。
父母給孩子洗衣服之前,習慣性的聞聞衣服有沒有味道,以此判斷是不是臟了、該洗了,沒什麼好說的。
哪怕老湯聞的時間長了一點,沈東科一個外人,又如何指摘。
血緣關係,似乎可以成為一切齷齪的遮羞布。
但沈東科不打算就這樣放過老湯。
“原來是這樣。”沈東科貌似感慨的點點頭,“養孩子不容易啊,這麼多年老湯你一個人帶著小憐,是辛苦了。你年紀也大了,做這些事,挺累的吧?”
無視了老湯連連的搖頭,沈東科繼續說:“以後小憐的東西,和西文一樣,讓張媽他們洗就行了。你也歇歇。具體的我跟張媽說,你彆管了。——你把床單放這兒吧,一會兒張媽過來收走。以後你就專心把花園打理好,明白嗎?”
“這,不合適吧大少?小憐又不是什麼大小姐,哪能讓...”
“好了,沒什麼合適不合適的。”沈東科擺擺手,示意老湯出去,“東西放下,你回去吧。”
老湯毫無辦法,訕訕的將床單放回湯小憐床上,轉過身,拖著腳步,慢吞吞的走了。
等老湯走了,沈東科走到床邊。
他注視著被疊好的床單。
老湯的舉動,真的是為了聞一聞有沒有味道、需不需要拿去洗嗎?
沈東科是否冤枉了老湯,還是說,這件事確實可疑?
沈東科把最上麵那張老湯曾將臉埋進去嗅聞的床單丟到一邊,下麵,是成套的被套和枕套。
淡黃色的床上四件套,看起來很新,不像是需要清洗的樣子。
心裡天人交戰了一會兒,最終,沈東科遲疑的拿起一隻枕套。
甚至不需要湊的太近,一股淡而甜的清香,已經傳到沈東科鼻端。
像猝不及防被她抱住的那個晚上、像送她去學校的那個早上,這股淡而甜的清香,令沈東科回想起一些過於生動的畫麵。
沈東科將枕套丟回床上,動作有些慌亂。
碰過枕套的手指傳來隱隱一種發燙的感覺,沈東科忍不住撚了撚手指,試圖驅趕那種感覺,可惜,收效甚微。
隱隱的,沈東科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
哪怕確定了老湯的行為確實可疑,可是,他竟也和老湯做出了一樣的事...
沈東科腳步匆匆的走出湯小憐的房間,像落荒而逃。
他決定,這件事將被他深埋在心底,絕不會向任何人提起。
可是,當沈東科來到醫院,看到正在熟睡的宋映真,他的目光,情不自禁落在她發間。
她發間的香氣...
沈東科又撚了撚手指。
這一次,效果倒是不錯,因沈東科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宋映真那頭濃密的自然卷發,在遊泳前紮成了丸子頭,而現在,進醫院這麼久了、已經換到特護病房了,這個丸子頭卻還沒被拆開,她被泳池的水浸濕的頭發,很明顯還沒乾。
那股隱約縈繞在鼻端的香氣散去了。
一時間,沈東科隻想歎氣。
如果不是他來到醫院後,沈西文和他交接好、現在已經出發回學校收拾湯小憐的東西去了,沈東科肯定又要陰陽怪氣沈西文幾句。
趕來醫院再早有什麼用,連幫她把頭發吹乾都想不到。
這兩個多小時,沈西文該不會就呆坐在床邊,盯著她看吧?
年輕男孩子是夠沒用的。
沈東科對護工說:“麻煩找一個吹風機來。”
吹風機拿來了,沈東科浪費了幾秒鐘,給吹風機拍了一張照片,發給沈西文。
沈西文很快回了一個問號。
“?”
沈西文還不明白怎麼回事。
沈東科懶得再教了,他把手機放回口袋,從特護病房的會客間,走到宋映真所在的裡間病房。
站在病床邊,他靜靜的注視了她一會兒。
此時此刻,宋映真埋在蓬鬆的被子裡,隻有小腦袋露在外麵,睡得很熟,看起來像一個超大號的洋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