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障礙。

等待咖啡液滴落在壺中時，沈東科咀嚼著這四個字。

昨天，從陳醫生口中聽說這個初步診斷的結果，震驚之外，倒也意料之中。

這段時間裡，湯小憐一切反常的表現，頓時說得通了。

隻是，接下來應該如何對待她...

沈東科舉棋不定。

走錯一步，或許會是全盤皆輸的悲哀結果。

近乎深黑色的咖啡液，規律的從濾紙中落下，逐漸滴滿了半壺。

沈東科將壺從咖啡機上取下來，走到餐桌邊。

難得的，這個周日的早上，沈家人竟然都在家，而且都在這個時間，來到了餐桌邊。

看來，他們的想法，與沈東科不謀而合。

沈東科把咖啡壺放在桌上，讓他們誰要喝自己去倒，之後，他坐下來，看了看表。

快八點了。

湯小憐是個生活比較規律的女孩子，早上八點鐘左右，她會來這裡吃早餐。

看到沈家人都在，她恐怕會很開心吧？

沈東科已經能想象出她驚喜的表情。

那頗具感染力的、溫暖的笑臉，是小憐基金得以順利成立並推動到現在的最大功臣。

一個想法，再次在沈東科腦海中閃過。

不如順從她。

既然湯小憐想要一個幸福的家庭，怎麼不能給她一個幸福的家庭？

她已經吃過很多苦了，僅僅是滿足這樣一個願望，對沈家人來說又並不困難。

收養隻不過是一道手續的問題。

那些，不必是她的妄想或認知錯亂，它們完全可以成真。

怎麼能說是人格障礙呢？

不如說，唯一的障礙，是她的父親老湯。

她反正也並不喜歡的父親老湯。

沈東科啜了一口咖啡，目光落在餐廳門口。

八點過五分，仍沒有聽到湯小憐的腳步聲。

最近，她總是很歡快的在沈家大宅裡奔跑，像一頭初生的小鹿，在大理石地板上踩出噠噠噠的清脆聲響，宣布著她來了，快注意她。

現在，一切又安靜下來。

沈西文站了起來：“我去看看...”

他的話沒說完，但餐桌邊的人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沈凝輝點點頭：“去吧。”

沈東科目送他離開。

這一瞬間，沈東科心裡竟有一點點羨慕。

年紀小也有年紀小的好處。

沈西文與湯小憐多少算是同齡人，他可以隨意的表達對她的關心，而不顯得出格。

沈西文腳步匆匆地走到一樓大門口的側對麵，湯小憐的房間門口。

很禮貌的，他在她門上敲了三下：“小憐？醒了嗎？”

他心中有些憂慮。

還好，下一秒，門裡傳來了活力滿滿的應答聲：“呀！哥哥？快進來快進來！”

沈西文推門進去，發現她坐在書桌邊，手裡拿著一支筆。

桌上摞著一遝課本，幾本輔導書攤開在旁邊，看起來，她一大早起床，就開始學習。

沈西文的到來，打斷了宋映真做題的思路，但她毫不在意，滿臉興奮地衝他招手：“哥哥哥哥，你快來，我跟你說，我突然發現——”她驕傲地挺了挺胸，手在桌上的輔導書上劃了大大的一個圈，“這些、這些我全都會做了！”

“...是嗎？”

昨晚，沈西文輔導她功課時，她還怎麼也學不會，腦筋之笨，記性之差，根本不像是曾經能考到年紀第一的樣子。

下周一，就是開學第一次月考，這樣的程度，顯然不足以應付考試，沈西文於是和她說好，今天早上再加兩小時補習時間，他給她劃重點，講講題。

想不到，一夜之間...

“是啊是啊，全都會啦！之前我怎麼都記不住的，也記住了。本來我想，今天早起一點，偷偷再學一會兒，省得等會兒你教的太辛苦，沒想到，一看這些題，我突然就會做啦！——哥哥，你說我是不是開竅了？”

“...嗯，有可能。”沈西文走到她桌邊，曲起手指在她桌子上敲了敲，“拿來給我看看，做得怎麼樣。”

宋映真將物理習題冊遞過去：“不是亂寫的哦，是我自己做的。”

她仰著頭，望向沈西文，等待表揚。

她還從沒覺得自己這麼聰明過！

需要背誦的部分，簡直過目不忘，解起理科的題目來，就像有人按著她的手那樣，順順利利就算出答案。

她是不是繼承到了原主湯小憐聰明的腦袋？

真好啊...

這下，就不用麻煩沈西文一次次為她補課了。

在宋映真期待的目光中，沈西文放下習題冊，點點頭：“...都做對了。——你很棒。”

他乾巴巴的誇獎，立刻遭到了宋映真的埋怨：“就這樣嗎？我這麼棒！再誇誇我呀！”

她臉上寫著，她想要幸福的家庭，想要被看到，想要得到誇獎，想要...

想要被愛。

這樣的心思，是一道道化膿的傷口，太坦白的攤在沈西文麵前。

正是過去從沒得到過這些，她才會...

“你很厲害。”沈西文生疏地說，“你做得很好。”

他生澀的態度，令宋映真麵上閃過一瞬間的恍惚。

她低下了頭：“...嗯，謝謝哥哥。我餓了。我們去吃飯吧？”

她聲音裡的快樂，正在逐漸消散。

沈西文發現自己搞砸了。

他明明提前準備了一些可以在餐桌上聊的話題，他是想好好做一次哥哥的，他主動來找她，也是一種關心的姿態，可是，他還是不夠...

如果讓沈東科來就好了。

他比沈西文會說的多，恐怕不會令她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