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邵遠年去醫院探望她之前,她以為他是湯小憐最好的朋友,因為日記裡那麼寫著!
可是,胸口湧出的某些東西,堵住了她的喉嚨,使得她沒能把那句‘我不知道’說出口。
她聽到邵遠年問:“湯小憐,你之前,是不是一直可以考第一?”
這個問題,之前他已經問過一遍。
當時宋映真頭痛欲裂,沒能回答他。
這次,宋映真仍然沉默。
她又感到頭痛。
這種沉默,本身已經是一種回答。
沉默中,邵遠年停住了腳步。
宋映真又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他停了下來。
她也停住腳步。
在她背後,邵遠年說:“我看過你以前的卷子。凡是你答了的題,幾乎都是對的。剩下的地方,你就空著。你是不會做,還是故意...”
然而,宋映真幾乎聽不清邵遠年在說些什麼。
究竟是風,還是她愈演愈烈的頭痛,將他的聲音吹散?
宋映真揉著太陽穴。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來。
她慢吞吞地轉過身,看向邵遠年,問:“你剛剛說什麼?”
宋映真臉上,是一種純然的困惑。
她的嘴角甚至有一個好奇的微笑,仿佛她從未被他傷害過,仿佛連剛剛的頭痛都沒有發生。
邵遠年的表情,複雜難辨。
半晌,他搖了搖頭:“...沒什麼。——算了,不說我的事了。你呢,你最近怎麼樣?”
“我嗎?我很好呀。”
“是,你挺好的。你的vlog我都看了,拍的不錯。”
“是祁日——”
邵遠年不想聽到這個名字從她口中說出。
他打斷了她的話:“老湯呢。他還是那樣嗎。”
“老湯...”宋映真又揉了揉額角,“老湯被調走啦。”
雖然沒有把老湯開除,但沈家人畢竟為她做了什麼。
這讓宋映真很開心。
她說:“老湯被沈阿姨調去公司園區工作,他不在沈家了。可能他一周會回來一次?那時候我應該都在學校。”
邵遠年點點頭:“挺好的。把他調走了,挺好的。要是早這樣,他早就沒機會打你了。”
“他——”
邵遠年的話令她無比意外。
條件反射的,宋映真想說,他怎麼會打我,他憑什麼打我!
可是她的身體已經有本能的反應。
看著前方走來的高大身影,宋映真縮起肩膀,下意識地抬手擋了一下。
過了幾秒,她才意識到,走到她麵前的,隻是邵遠年而已。
這樣聊天時,他們相隔好幾步的距離,稍微有點遠了,他於是朝她走過來,這很正常。
宋映真放下手臂,困惑地眨眨眼睛,對自己應激的反應感到不解。
邵遠年倒是很熟悉。
即使輕輕拍拍她的肩膀,也足以把她嚇得不敢動彈,那才是他認識的湯小憐。
在走之前,又能見到這樣的湯小憐,而不是那個燦爛的笑著的、太陽一樣的她,令邵遠年感到一種怪異的寬慰。
敢站出來反抗又怎麼樣,把邵遠年趕走了又怎麼樣,有一些東西已經刻在她身上,無法改變。
站在她麵前,邵遠年說:“我要走了,老湯也走了。以後你可就沒有煩惱了。”
他俯身靠過來,湊到她耳邊,說:“恭喜你啊,湯小憐。”
他的語氣,聽起來很真摯。
宋映真卻顫抖了一下。
那是因為他的呼吸吹到她耳邊。
隻是因為這個而已,她並不害怕...
宋映真怎麼會害怕彆人的靠近!
她咬著嘴唇,努力與身體自發的顫抖與僵硬做鬥爭。
餘光裡,她看到邵遠年抬起手。
宋映真無法自控地閉上眼睛,仿佛那將會是一記耳光落在臉上。
甚至有一陣火辣辣的刺痛在臉頰上泛起,那麼熟悉的感覺...
還好,邵遠年的手,最後僅僅是落在她肩膀上。
她那麼瘦,邵遠年一隻手就足以扣住她的肩膀,令她不能動彈。
他的拇指,在她肩頭摩挲了一下,他說:“祝你好運,湯小憐。祝你永遠年級第一。祝你的小憐基金越來越好。祝你和...”邵遠年惡狠狠地將那個名字從喉嚨裡吐出來,“和祁日佑、祝你們一直這樣快快樂樂、高高興興。”
比起祝福,那聽起來更像詛咒。
邵遠年說:“——希望祁日佑知道你隻是個園藝師的女兒之後,還願意像現在這樣圍著你轉。”
仿佛沒察覺到她在他手下發抖,他繼續說:“祁日佑肯定會的,是吧,畢竟他可是有錢大少爺,哪兒都比彆人強,怎麼可能像普通人一樣嫌貧愛富。他才不在乎你家有沒有錢,他才不在乎你爸爸是乾什麼的。——你和祁日佑說過嗎?你應該和他說說老湯的事。”
邵遠年在她耳邊,像一條蛇,嘶嘶的說:“你應該把老湯的事告訴他,看看他願不願意聽。——看看除了我,還有誰會聽你抱怨這些...”
宋映真想問,他在說什麼?她聽不明白。
什麼叫隻是一個園藝師的女兒,那和老湯又有什麼關係?
老湯、和她...
然而,宋映真無法繼續思考了。
像上一次在陳醫生的診室裡那樣,她的眼前,整個世界再次停止播放,陷入黑暗。
宋映真呆滯地站在原地。
遙遠地,教學樓裡響起晚自習的預備鈴聲。
她應該回去上課了。
邵遠年扣著她的肩膀,幾乎是半攬著她那樣,帶著她往回走:“...走吧。晚自習的鈴響了,我送你回去。”
像那次他送她回宿舍,她被迫靠在他肩頭。
明明這次沒有跌進泳池,宋映真卻同樣地顫抖著,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