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晚照(3) 受君祿,謀君事……(2 / 2)

雀銜枝 臨江有月 3835 字 11個月前

衛玄素來了解崔紜,知曉其人對自己的聲名和前途都一概不上心,對部下卻是十成十的護犢子。若非如此,當年也不會因為賀既白犯下的錯而離京。

他亦不欲在小事上爭執,便道:“自是無妨。”

一場宴最後因這皇帝口諭而不歡而散。

回房的途中,鬱微瞧見了在湖畔徘徊踱步的崔紜。

似乎是在沉思什麼,鬱微走到他跟前時,崔紜著實是被驚著了。

深吸了一口氣,崔紜才整理出平日裡和煦的笑意:“殿下從曲平奔波回來著實辛苦,先在連州歇上幾日,再說返京之事。開春之前是定能回去的……”

不知為何,這些話說出口實在是艱難,他隻苦笑:“這是好事。”

鬱微靜靜地聽他說完,才道:“你知道我不會坐視不理。此番他們有備而來,就是要我走,然後順勢揪個由頭來裁撤你的官職。”

崔紜一愣,張口語言,良久才啟齒:“這些年事務繁忙,我也沒將殿下照拂好,反而讓殿下在軍營中吃了不少的苦。殿下仁厚,願意親赴曲平尋回絲綢,已經……已經足夠了。”

見鬱微不說話,崔紜繼續說著:“官職嘛,終究身外之物。受君祿,謀君事,君要收回,理所應當。”

不知何時起,當年與江奉理並為大辰名將的崔紜,再不見了馳騁疆場肅殺之氣,隻餘下麵前這個月色之下的半百老人。

人間疾苦和連年的征戰耗去了他的英氣,終於在一次失誤的戰敗之後,他被當成失去了用處的擋路石,說踢開就踢開。

鬱微道:“這絕不是父皇的意思。”

皇帝尚未做太子時,便替先帝戍守邊疆,而崔紜正是與他枕戈待旦的同袍,軍中最信任的部下。他正是清楚崔紜的為人,所以才放心將鬱微交給他照拂。

光陰不複,崔紜也未料到自己會有今日。

崔紜歎了口氣:“一個總督都如此難做,更何況是陛下?我等做臣子的,不能為君上解憂,也該體諒君上的難處。”

“他能有何難處,他就是……”

“殿下慎言。”

鬱微的心口輕微泛酸,說不上的窒息和難過。如今境況這般糟糕,皇帝不將心思放在抵抗外敵和清查朝中內奸之上,反而盯著崔紜不放。

如果崔紜貪墨,也不至於連像樣的衣裳也找不出幾件。若非姚辛知心細,發覺他的鎧甲已經磨出了裂痕,及時送來了新的,隻怕他還要再穿上幾載。

越是不能言,越是按耐不了。

她幾乎是脫口而出:“水患不平,海寇未寧,西境青烈部在薑關以外蠢蠢欲動,細作甚至都安插至你我跟前了。他不問青紅皂白,在這種關頭來寒將士之心……”

又何談治國?

未等崔紜說話,便聽得拱門處的杏枝落了一簇雪,輕得仿佛是人聽岔了。

可若看去,仍可見一角未來得及收去的袍擺,是極為熟悉的紋路。

幾乎是同一瞬,鬱微撥動腕間暗扣,細若發絲的短針由關竅中彈出,迅速而精準地刺入了那人脖頸。

“呃……”

連驚叫聲都沒出,他便已倒下。

園外候著的姚辛知聽得動靜,匆匆趕來,便見到衛玄的護衛已經沒了氣息。

“殿下,你殺了他?”

震驚褪去,姚辛知緩緩明白過來,鬱微從來不做沒有準備之事。她素來不喜暗器,今日卻帶在了身上。

這針,是宴前就準備好的。

崔紜也明白了過來:“你故意的?衛玄想派人跟著我也無可厚非。這畢竟是他的人,這般直接殺了,如何與他交待?”

“他怕是不敢來的。”

鬱微收好暗器,從容踱至此人跟前,然後抬眼看向姚辛知:“眼熟麼?”

姚辛知說:“方才在宴上才見過,我能不眼熟麼?”

鬱微道:“你瞧他的靴底,一厚一薄,是做靴子時特意縫的,這是他行路的習慣使然。今日在城門前我就看到他了,他右腳踝受過傷。”

見姚辛知茫然,鬱微無奈道:“還沒想起麼?我們同往曲平的路上,有人跟著我們。雪中足印一深一淺,大小與此人,剛好一致。”

“這也不能斷定……”

鬱微接著掀開了他的袖子,看到了他小臂間的傷痕:“之所以他不再跟著我們了,是因為當時與你打鬥時,你刺了他一劍。而今日宴上他遞酒布菜,都避開了左手,袖口處露出了一截包紮的絹布。”

鬱微道:“留此人活著,就是給他狡辯的機會。他死了,才是該衛玄給我們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