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門前看到衛玄駁崔紜顏麵時,鬱微本沒想著立即上前去為難他。
隻是目光一瞥,衛玄落手放下車簾時,身旁的護衛跛著足往前走了兩步,那樣的背影看著格外熟悉。
鬱微不大能確定,便縱馬前去與衛玄說話,刻意多留意了這個護衛,心中這才有了六七分篤定。
也是這幾分懷疑,使鬱微悄無聲息地戴上了暗器以防萬一。
沒承想此人這般狂妄,敢在崔府之中跟蹤偷聽。
聽了這些解釋,姚辛知非但沒有放心,反而動了怒:“我的好殿下,你早就知道衛玄帶來的人不對勁,竟不與我說,還安排了這場接風宴?若是出事了可如何是好?你下回行事能先告知我一聲麼?”
鬱微理虧,笑著想去拍姚辛知的肩,可姚辛知卻避開了。
越是後怕越是氣惱,姚辛知轉身就出去傳喚守衛,不肯再理鬱微。
崔紜似乎也想說幾句,最後出口卻是無奈的一句:“辛知是擔心你。”
“我知道,是我考慮欠妥。”
鬱微笑了笑,然後道,“起初不大確定,便不想大動乾戈。整場宴都沒問題,我還以為是我認錯了。”
此事傳到衛玄耳中時,衛玄才換下沾滿了酒氣的外衫,站在屏風後飲著一盞解酒茶。
他起初還以為自己醉酒聽岔了,怔了半晌終於大驚:“你說什麼,宜華公主殺了我的護衛?”
衛玄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到連州尚不足一日,便被這個鬱微折騰了好幾番。
匆匆換好乾淨衣物,他出了門去,看到護衛的屍身還躺在後園的拱門處,周遭圍著的儘是崔府的府兵以及看熱鬨的家仆。
“殿……殿下!崔大人!”
確認此人已經咽氣了之後,衛玄咬牙切齒地質問:“這是何意啊!我衛某人也是朝廷正三品,奉命巡察連州,我的護衛不是能擅殺的!今日,殿下是不是該給個說法?”
眾目睽睽之下,衛玄從沒想過會出這樣的事。
大辰法度嚴明,無論是皇子王孫還是有著開國功勳的眾臣勇將,也都不會隨意動手處決誰,以免落人口實。
崔紜冷笑一聲:“這麼說,衛大人是承認此人是你帶來的了?”
見到崔紜這個態度,衛玄更是怒從中來,一抖袍袖:“崔紜,朝廷清查貪墨官員,我知你不悅。就算是要給我下馬威,也不該是藐視朝廷律法殺我隨從。你們要造反不成?我今日就要上折子!除非你們將我也一並殺了!”
這般義正辭嚴的話倒很有都察院諫官的氣勢。
鬱微撥開人群走近前去,在衛玄的跟前停下腳步,揚唇一笑。
“衛玄,我問你。這人是跟著你一路從京城來的麼?中途從未與你分道而行麼?”
問道此處,衛玄遲疑了片刻,然後思索了一會兒,道:“不是。是我們過了燕水時,他才從京城快馬趕來的,順道帶來了內閣的書信,怎麼,這與他的死有乾係麼?”
“乾係大了。”
鬱微道,“我去曲平的路上,此人便一路尾隨,中途與姚將軍打了一架,小臂還受了劍傷,衛大人可親自查驗。”
衛玄查驗過傷口之後,鬱微才繼續說:“在曲平,他進不去江府,這才作罷轉道燕水,趕上大人你的車駕。方才,我與崔大人說話,他又在暗處偷聽。你說,他意欲何為啊?”
一番話聽得衛玄不寒而栗。
此人的確不是衛玄從京城親自帶來的護衛,隻因他手持勘了內閣印鑒的書信,衛玄這才放心留在身邊。
如今這潑天的臟水落在了他頭上,衛玄的底氣霎時弱了。
“這,這是內閣派來的人,所攜書信還有內閣印鑒……”
衛玄扒出藏於身上的書信,忙不迭遞過去,“殿下你看!我,我不知他底細,但這信總不能是假的!”
鬱微拆了信去看,信和印鑒都是真的。
信的末尾還勘印了司禮監的章,是經過層層批複的信。
內容也是關於一些清查貪墨要注意的細節,沒有任何不妥之處。
鬱微假意蹙眉,眼風掃向衛玄:“這可如何是好,按衛大人的意思說,就是內閣和司禮監要殺我,並且栽贓嫁禍給大人你?”
“我……”
衛玄的腿一軟,直接掀袍跪在地上,道:“殿下明鑒!”
內閣和司禮監的背後就是皇帝。
這樣的話誰敢說?
衛玄吃了個不知誰給的啞巴虧,這下真是有苦說不出。
鬱微道:“也不是全然沒有辦法,那就得看衛大人肯不肯說實話。”
“你辛苦一趟往連州來,奉的不止是皇命吧?中間糾葛了誰,一並說出來,本宮才能想法子救一救你,如若不然,你就是刺殺本宮的死罪。”
最後兩個字落音很輕,卻又仿佛有千鈞之力,壓得衛玄喘不過氣來。
*
連州鮮少有這般皎潔的月色,傾灑於簷下,仿佛一片空明的碧波。
“吃糕點麼?我親手做的!”
鬱微仰麵看著房頂上坐著的姚辛知,晃了晃手中的食盒。
而姚辛知隻是瞧了她一眼便將目光挪走了:“不勞殿下辛苦。”
鬱微隨即也爬上了房頂,與她並肩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