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念早已跑到遠處尋紊淅蹤跡,隻有暮時伴在身邊,他見狀沒說什麼,隻是在鐘知林旁邊坐下。
“下雪了。”
鐘知林突然回神,剛才那一瞬間,就仿佛做夢一般,聞人聲時才夢醒。他抬頭看去,漫天白點降落,天空昏暗作襯。他抬起手來,想接住些許,卻沒想到這觸感與所想大不相同,居然柔軟溫熱。
他低頭去看,竟是紊淅跪在地上,整張臉埋在他手心。華念這時跑過來,看到這景象,驚了一驚,隨即大笑,然後用手在另一個手心寫著什麼。
紊淅身上衣裳已然黑了一半,還有些劃痕,應是樹枝所劃。他扶著紊淅肩膀,把手拿開,就見他一雙清澈眼睛看著他,然後趴在他身上。
“紊淅去了哪?這衣服不過半日就已經臟成這樣。”鐘知林問。
“樹上。”紊淅悶聲答。
“要愛乾淨些,不要亂跑,”眼看這雪愈發大了,他又問,“你的住處在哪?”
聽到住處,紊淅激動許多,頓時抬頭指著身後道:“有!後麵在,去看看!”
“……恐怕不能了,明天好嗎?”鐘知林輕聲拒絕了,紊淅說話……有些不對勁,不過好歹是隻鳥,已經不錯了。雖說無論這雪有多大,旁邊這兩人也能將他完好無損地帶出去,但他不想再耽擱,今日似乎隻有早上與暮時抱了幾次,其他時候都沒有。他很是想念。
他們分彆,紊淅極其不願,但也不願離山,嘴角深深地撇下去,看得鐘知林發笑。
山路落了雪極滑,滑下去倒是比走下去快些,鐘知林玩性大發,便想坐下,被暮時直接拉起。暮時似是懂他意圖,牽著他大步走在前頭,鐘知林便在後麵滑著,好不快樂。
下山,暮時便走在前麵,華念就慢悠悠走到鐘知林身邊。看他手心隱隱發亮,鐘知林就問:“華念,你手心怎麼了?”
他聽後低頭看手心,然後展開給鐘知林看,並解釋:“是小金鳥與我說話。”
鐘知林覺得新奇,伸手去摸,字仍亮著,仍是清楚。“這個叫什麼?”他道。
“不知道,這是小金鳥研究出來的,傳信快一些,若是平常隻能收到紙,還要等許久。”
“這個人人都有嗎?”
“不是,隻有我和小金鳥有,這個若是傳出去,各地都會亂的。”
鐘知林驚歎,看向自己手心,道:“那平常的傳信怎麼做?”
華念笑了笑,指尖凝了亮光,在手心寫字,隨後再將有字的那隻手向上抬了抬,字頓時消失。忽然,華念伸手一拽,一張薄紙頓時出現在他手心,鐘知林湊過去看,上麵兩個字:知林。不過幾秒,紙便消失,和上次他見到的那張一樣。
“修為越高傳得越快,亦能看見它在何處,過幾日老師過來都會教的。”華念看他,心中亦為他高興。
可鐘知林卻有些……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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臟的衣裳被迅速脫下來扔到一邊,鐘知林縮在床上,突然又下來將衣裳疊好,再躺回去。
鐘知林抱得很緊,整個人將要融進去,直到入睡後才略鬆了些。
不過片刻,他就知道自己已經身處夢境,隻是掐了手心也不見醒,隻得隨夢中人行動。他笑了笑,既然醒不了,乾脆看看好了。
手中持黑劍,修長。此時在地上輕劃,隨他來回走動,畫出奇怪圖案。突然拿劍指天,然後狠狠向下一劃,地上又被劃出一道。他蹲下查看,很是深邃。
再次站起,他停留許久,驀然跑向對麵小樹,掠過一分後又跑回原處。拿著劍反複揮舞,卻不成樣子,隻聽見劍與風的聲響,卻未聞自己開口。
餘光突然出現素衣,正向他走來,鐘知林心中歡喜,眼睛笑出月牙來。走了幾步後突然咣當一聲丟了劍,“哥哥……”
隨後嗚咽一聲倒在地上,用胳膊遮住臉。
“知林,怎麼了?”他立即跑來在鐘知林旁邊蹲下,語聲心疼。他嗚咽中夾雜斷斷續續的不會二字,對方自然聽出,緩緩將他抱起,安慰道:“沒事啊,知林再試一次好不好?你總能……”
話未說完,便被猛推了一下,懷中人已經跑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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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忽然覺得濕潤,鐘知林睜眼,隻見是一幼童,大概兩歲,手指剛從嘴裡伸出來,正要往他臉上抹。他立馬坐起,擦去臉上口水。
“呦!對不住了,囡囡還小不懂事。”一個中年人跑過來將小囡抱起,連連道歉。他說沒事,這人竟是不走了,在他旁邊坐下。
“怎麼又來這睡了?人皆散去,天亦將昏。”最後八個字他故意用了說書時的腔調。惹得鐘知林低聲笑了一陣。
“你說,我今日說的什麼?”那人斜眼問他。
“明鏡半邊釵一股,此生何處不相逢。”鐘知林仿著他的腔調回,結果下一秒就被拍了後腦勺,“我明日才說這個!”
他連聲道:“記錯了記錯了!”
那人也沒惱,把小囡放在他懷裡,問:“學不會嗎?”
“嗯。”他低聲回答,給小囡整了整衣裳,粉紅的,好看。
“那倒是,哥哥這麼厲害,自己怎能什麼都不會,是吧?”
“是。”
他們在木板上坐著,任風吹了許久,最後他道:“快回去吧,最近不大太平,彆讓哥哥擔心。”說著把小囡抱走,又往他懷裡塞了一包糕點,按住他要拿錢的手,擺手離去。
鐘知林攥著手中銅錢,回頭看他們背影,也起身離開。
屋內燈光亮起,鐘知林偷開出一條縫來,看見他一身深褐,手裡東西不禁往身後藏了藏。在心中醞釀許久,才敢開門,“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