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醒,居然見麵具被快要拿下,連忙伸手去拿,卻被攔住,他輕聲道:“既然要睡就不必戴了。”
“不行,要戴。”鐘知林小聲反駁,又想起對方聽不到,意不能傳達,隻得對他搖了搖頭,將麵具拿回重新戴在臉上。
他往下縮了縮,似乎擋住片刻安寧,正要閉眼,誰知對方又來拿自己麵具,“我又不是沒見過你的樣子。天還未亮,我也看不清。”
抵擋不住,麵具被放在床頭,鐘知林隻好抬手捂臉,低頭抵在暮時胸前,心中小聲嘀咕:就是因為見過才要時刻戴著。暮時不多問,就直接幫他造了傷痕,心中自然有感激,但原因也是真真不能說。
暮時臂彎收了收,將他抱得更緊些。這清香,似乎能助眠。他記起剛才的夢,他模樣不變,素衣的麵貌,卻不能看清,也許是矮上許多,又不曾抬頭。
那時視線氤氳,所視模糊不清,隻見有樹林。那路徑很是熟悉,覺得兜兜轉轉,走也好,跑也好,經過多年歲月。
夢中他說了最後一句,便突然驚醒,不知這次,能否再重回?
這次,白衣在他身後,握著他手,在耳邊輕聲細語,隨他動作輕轉。那劍術好生漂亮,若是一並連貫起來,不知要有多絢麗。
待他要回頭時,對方突然退後,示意他自己試一遍。他低頭看劍,遲疑片刻,還是回想剛才動作,提劍揮舞。一連幾次,動作卻不成樣子,與剛才教的相差甚遠,心底頓時生出涼意,即使是在夢中,這感覺也尤為真實。
仿佛親身經曆。
鐘知林回頭笑了笑,並稱自己隻是沒準備好。然後再轉身,重複剛才動作,一遍又一遍。見天快日暮,不覺焦急了些,劍倏地落地,那聲響令他驚了一驚,頓時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怔了怔,忙去撿劍,小聲道:“我再試試。”
這劍法看來簡單,到他手裡,卻不知怎的,難如登天。他暗地裡想,難成這樣,恐怕他練成之時,就是他登天之際。
再轉,還是不成。眼睛不禁刺痛了,他緊閉又睜開,最後又練了一次,終於忍不住回頭輕喚,“哥。”
“我試了十幾年,還是不行啊……”見他不動,鐘知林便自己走上前去,一手緊握著劍,一手搖了搖他。
對方掩麵,沒再說話。鐘知林又晃了晃他,低著頭看劍上花紋,如繁花,漸漸散去。
“你真的……”上方突然傳來聲音,鐘知林抬頭,下一瞬卻被用力掐住了肩膀,他眼眶微紅,淡藍色雙眸與他相對,“你真的不會嗎?!”
他緩緩彎了腰,讓兩人相平,聲音也軟下來,“知林,你彆騙哥好不好?若是會就彆藏起來,你做給我看!”然後指著原來地方。
今日他極其反常,掐得鐘知林肩膀又實在疼痛,他禁不住哭著喊:“我就是不會!”
對方用力將鐘知林臉上熱淚擦去,深吸了一口氣,自己眼睛通紅卻難以隱沒,輕眨幾下,聲音稍微顫抖:“你能給哥一條活路嗎?這麼多年怎麼就練不成?因為師父不喜歡你,你就……恨他,不好好練了是嗎?”
“沒有,不是……”
“我每日都親手教你,哪一點哪一步都細細說了……你非要現在這樣?”
鐘知林哭著搖頭否認,緊攥著他衣服一角,被他看到,猛地抽出,轉身拿起一旁靠著樹的劍大步離開,那一句卻聽得真切。
“我不想要你了。”
他身形漸漸遠去。咣當輕響,再撿卻怎麼也撿不起來,突然覺得手掌刺痛,便不再管,衝那背影追去。風迎麵吹過,他走得極快,如何也追不上,隻得帶著哭腔大喊:“哥!我錯了……我能練成,一定能練成!!你彆走……彆不要我!我能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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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驚悸,不知深意。醒來所見,似是故岸。
雖說是做夢,可眼前人的雙眸,他現在也確實不敢再看。暮時像是要說話,但他興許是怕了,連忙拿了床頭麵具蓋在臉上,迅速轉過身,這次連雙眼也一並蓋住。
鐘知林感到自己被摟進懷裡,可身後人身上卻沒半點暖意,不解其原,覺得如那夢一般不對勁。最後還是慢慢將麵具摘去,回過身抱住他,鬼使神差地,竟在他肩上狠咬一口,便不再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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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鐘知林都去尋夫人,可她不是身體不適,不便見人,就是見了也隨意敷衍幾句了事。就算他拿了補品來見,也仍是如此。
身體不適是假的,不願他再提回家才是真。
他倒是將旻瀾殿跑遍,與司琪司沫混熟了,時常去找他們。司琪不如司沫說的一般吵鬨,隻是說話咋咋呼呼,無人能判斷她何時突然就大聲說話,總能嚇到他人。
司沫閒來無事便問一句出來,問紊淅,亦有暮時。縱使鐘知林一開始不會敷衍過去,如今也能十分巧妙的越過去談其他的。
“我會的可多了,沫哥有的都不會呢!”司琪一雙辮子快要甩到鐘知林臉上,他連忙躲了躲,小聲誇讚,“那你很厲害。”
山上雪沒化,紊淅便帶他們去了自己住處。是個半山腰裡的一個小洞,爬進去後才豁然開朗,這裡潮濕,上方凹凸不平,應該被紊淅挖出來的,不知從何處找來的一塊大石頭,撿來的石頭和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就都放在上麵。
似是為了展示,司琪立即化出一道水刃來,正朝洞口幾株草,瞬間,草被攔腰斬斷,消失其原有光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鐘知林正要鼓掌誇讚,卻因一旁尖叫聲止住了,一直站靠在洞邊閉眼休息的紊淅猛地飛過來將司琪撞倒,再拐回去把草拿起,小心翼翼接上,雙手在折斷處捂了許久。
見草斷裂後,山洞倏地晃了晃,上麵似是要塌,可見這草並非尋常的草。司琪快要翻到後麵,他手快一把拉回懷裡,看人無事後才放開。
司琪嘴唇嘟了嘟,她像是也意識到這草的重要,然後看著紊淅背影問:“小鳥,沒事吧?”
紊淅沒理睬她,穩住那幾株後指著門外對她道:“你,離開。”
她眼睛微睜了睜,末了才一甩辮子,彎著腰往洞口走,“行啊!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