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欲為何淹橋旱(1 / 2)

晦難決 一山嶼 5043 字 9個月前

正是木枯葉敗,天涼時節。前方小道,卻因他走過惹得錦花叢生,這褐衣在此中亮眼,但走得迅速,難以捕捉。

“小染哥!”突聞身後人高聲喊。他回頭,一對劍眉不凡,相貌是山霧恰散,才知其中真麵目。雙眸一定,就見煙雲塵世殺伐,定是個凶境裡拚出來的。耳後一道似疤印痕,烏黑,不隱於暗處,留人間亦流人間。

這位被叫小染哥的回頭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聽不出絲毫感情起伏,“滾。”說罷繼續向山上走去。

身後人誇張地驚訝一番,然後笑得桀驁,抱著胳膊慢慢悠悠,一小步一小步地跟著他走。愈走麵上笑得愈豔,若叫小染哥的那位回頭,定能看到他臉上寫得幾個大字:後麵那個人有病。

山路崎嶇難走,他直去爬,身後人早已沒了蹤跡,不知去了何處,他回頭見沒人,麵上陰沉散了許多。

他喘了幾口氣到了山頂,才發現那人居然靠坐在石頭上,一臉的戲謔。他不理那人,走到前方俯瞰,山霧彌漫,隱約能看到下方黑點,還有碧水映光。

突然,仿佛有鷹飛過,振翅聲音響亮。他閉眼往前走了幾步,覺得惘然,天空驚得閃電一道,劈到對麵山頭,頓時山頭火光衝天,濃煙與山霧混合交雜。

他側頭,看著眼前光景,驀然不忍。倏地,縱身一躍,飛下看山河,語調清冷,道:“五萬年為一輪,如今快到,你就不怕。”

那人理了理黑衣,歪頭笑道:“你說呢?”隨後向前跳去,追染赴嶽河。

·

·

世中持劍人,持劍走天下,先人暴斃,後人新起。

世中無禍患,卻將劍緊配,不知畏何人。

山中有奇人,輕笑渡江河,樂人向生,悲人向死。

山中五蟲俱,卻嗤之不屑,不知為何人。

正巧逢天虹,玉碎落萬塵。他蹲下去撿,卻被人捷足先登,那人撿起碎玉,一並將他拉起來,但不著急還回,拿了一半對著太陽,在手中摩挲後才正視對方。他一身褐,衣擺短至雙膝,堪堪能蓋過,手腕紅繩纏繞,是這城中普遍服飾。

反觀自己,虎皮大衣半穿,露出一半肩來,動作時露得更多,在對方眼中活活一個浪蕩子,再多磨蹭個一時半刻就要拔劍捅死,怕汙了雙眼。

他連忙遞給眼前人,對方接到轉身就要走,卻聽身後人高聲,一字一頓言:“曰城,染景槐,持劍奇人?為何不道謝?”

染景槐無聲瞪了他一眼,一張字條扔到空中,讓他去撿,自己轉身向城門走去。城門狹窄,走進才開朗,城中人笑聲連連,見有人進城,皆停了笑看他。染景槐持劍彎腰行禮,他們才收了目光繼續熱鬨起來。

察覺那人又跟上,染景槐緩緩在城中小道穿梭,“你真不怕死。”

“最後一回?”“是。”兩人一前一後,城中有人似無人,無人注意他們,回頭所見與來時所見不同,二人發現端倪,卻都麵不改色,隻是更緩了速度。

“幻境為人所欲。你欲為何?”

“皆已過完,不知。”染景槐答。

“製境人所欲為何……難猜。”

“你後悔?”

“不悔。”他輕笑。

前路突然有阻,是賣布料的看店小管,他衝天伸一懶腰,轉頭見他們,走了幾步笑道:“呦,今日一起出門轉悠?”

兩人一愣,染景槐迅速答:“是。今日又是你一人?”

對方倏地停了動作,靜默不語,走回小店,重新擦洗櫃上灰塵。

“有變。”二人同時小聲道。轉身原路返回,終於到岔路口,選了與方才相反的小路。身後人的手悄然緊握住自己的手,染景槐立刻拔劍直衝他脖頸,“你找死。”

他要後退,突然往前一步,看劍鋒仍抵著不動,隻好委屈低下頭,過會扯著嘴角笑道:“不想。”

“昨日香草,今日布料。可有什麼規律?”染景槐徐行,不顧四周,直視前方。許久不聽身後人開口,他握了握劍,終於道了聲:“召斂。”

“不知。”身後終於傳來聲音。

前方突然有一孩童,在這狹窄小道牽著風箏亂跑,隻顧回頭看天上彩妝風箏,卻不視前方,不留神,便撞上了他。那孩童倒在地上,風箏繩不慎脫手,他先是怔了一怔,隨後仰頭哭起來,聲音好生淒厲,好似被人欺負狠了。

染景槐不動,亦不看地上躺著哭鬨的人,直視著等孩童母親來後叨叨他們幾句,然後抱著孩童回去。

直過重重民房,到大道橋上。剛踏橋上,見腳下魚紋,橋下船夫劃槳緩緩過,同客人笑談,道這曰城人皆安昌,奇人眾多,竟還樂集於一體,山巒……

他們臉色沉了沉,心知又有變。船夫瞥了他們一眼,隨即,天降小雨,重重打在他們身上,他們一齊轉身跑下橋,怎料召斂忽然停步,方才孩童磕倒在他腳邊,他母親見了大叫一聲,連忙衝過來一把將孩子抱起,身後一男子像是孩子父親,盯著他們走來。

雨仍下的小,卻要淹沒到他們腳跟,像是洪水,或是身後河水上漲,連帶著整座城的地麵都覆水。

不等那人父親過來,他們一踩橋頭石獅,飛去右邊大道,再回原路,重走,見賣布料的看店小管,他衝天伸一懶腰,轉頭見他們,走了幾步笑道:“二位,來看布料嗎?”

他們停了腳步,雨亦停下,召斂走上前道:“看,要正紅色……”他聲音倏地變了腔調,原是染景槐重重踢了他一腳,他道:“多謝,不必了。”

他站在眾多布料後麵,又笑道:“若有需要,還請來看看我們家的布料啊!”

“會來。”染景槐說了一聲,轉身離去,召斂又跟緊。

“那座橋不能過。”

“但不能不過。”

“我當然知曉。”

“製境人到底所欲為何……”召斂喃喃。

“香草,孩童,行船。布料更正。”他們緩步沉思。

日快晌午,各戶關門休憩。無人行走,仿佛空城一座,近秋日,更顯得蕭瑟。如此,便隻有一條大路可走,城門直通大路,大路直到城尾,無門,皆無門。城中心有高台,卻也不高,有一丈多,來次多日,都不見人靠近,更不可能見其啟用。

高台呈圓狀,召斂撐著他跳上去,染景槐站於中心,蹲下撫摸,下麵摸起來像是繡上去的圖案,是神。這神青發,雙眼一睜一閉,睜為看世,閉為避世。頭戴金冠,垂下綠絲,是雨,雙手隆起不知在托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