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再築基不可殺(1 / 2)

晦難決 一山嶼 5343 字 9個月前

華念的小宅偏遠,倒也清靜,惹人慕豔。

一對新人,紅花高掛,圓桌幾台,親友齊聚,歡聲不絕。

已至夜,小金鳥要跑去找華念湊一湊熱鬨,被鐘知林拽回偏屋。桓子愈嘲笑鐘知林:“看你羞的。”

鐘知林早早找了書來看,知曉新婚要做什麼,如今想了耳朵紅得厲害。雖是知曉桓子愈不做什麼過分的事,但還是硬拉著他不讓去。

他們坐下,桓子愈甩著金發,回想三人幼時玩樂,完了不忘讚譽自己一番,顯擺自己老大地位。鐘知林跟著笑笑,那陣羞澀勁下去,他一把拽住桓子愈的手,把手串套給他,道:“你可彆摘。”

因是他送的,桓子愈樂著點頭,但仔細一看就覺得不對了,道:“這怎麼跟華念的一樣?我不想跟他戴一樣的。”

“委屈一下吧,戴著有好運,避邪祟。”鐘知林按住他要扯下去的手,勸他道。

他今日戴的是紅麵,上次那汙漬在麵具邊繞了半邊,清洗不掉,一模一樣的尋不到,隻好這樣。桓子愈看他麵具,伸手想摘,被鐘知林躲去為他倒了杯水。

桓子愈接過杯子,眼睛不離他,“什麼疤連華念都祛不掉?”

鐘知林笑道:“華念又不是無所不能,況且他本該行大事,這樣微小……我不祛,是喜歡。”

“那你還戴麵具。”“這鮮紅的我也喜歡。你不忘我原本模樣就好了。”

桓子愈聽他不願,隻好作罷,高談闊論,要將三地的商路全都收入囊中,如此,就能養著他們,一生悠哉悠哉。鐘知林聽他說得愈發遠大,甚至已經到了快不能挽回的地步,連忙抬手製止,“好了,天下第一商,我知你誌向高遠。”

他聞言老實不語,良久,鐘知林歎了口氣笑了,“你為何這樣執著要養我們?”

他想了一會,一本正經答:“養你們陪我玩泥巴捏小人。”

言畢,鐘知林愣了一瞬,隨即兩人一同大笑出聲,鐘知林像他之前那樣揉桓子愈的金發,桓子愈跑開去躲,還同小時候一樣。鐘知林想不到他會這樣回答,多年前他問過這樣的問題,桓子愈就是這樣,正經地對他們兩個說。一字不差。

他們玩了許久,天黑得要擠出墨來桓子愈才回去。令鐘知林驚奇的是,沂顯竟來了,他問:“不是夜裡不來嗎?”

“夜裡,給我自由。”沂顯淡聲糾正他,站他麵前。

鐘知林點頭,是他記錯了話,兩人四目相對,鐘知林心裡隻是覺得欣喜。拉他坐下,荷包裡麵還是鼓的,倒出來還有十幾顆,他指著桌上四散的圓球道:“你隨意挑。”

似是裝錯了荷包,那一顆布滿裂紋的顯眼,他迅速要拿走,不幸中的萬幸,沂顯遲了他一步,手覆在他手上。他握得死緊,還能感受到上麵不平的琉璃碎渣,印在肉裡。

兩人皆不說話,一直僵持,誰也不願放手。鐘知林一時找不到何時的話,想著無意間找來的書,張口就來:“你再不鬆手我就喊了壞你名聲!”

沂顯嘴角彎了一下,又恢複平常,“這是什麼?”

“這個不能給你,其他的隨意挑,拿幾個都好。”鐘知林避過去不答,攥得更緊,語氣強硬了些。

鐘知林想起剛才那句話是書裡大盜劫親,出嫁小女反抗時的一句話。他在心裡暗恨,那書是如何混進來的……麵上風平浪靜,心裡卻是緊張得很。早知如此,就不去買書,問問彆人就好了。

“為什麼獨獨這個不能給我?”沂顯又問。

他覺得眼前人有些反常,明明平日裡不愛說話,事事聽他的人,如今這樣反常,讓鐘知林有些招架不住。他想起這麵鏡子,心沒裡頭的痛了一下。記得他不想要。

他低聲道:“……碎了。”

沂顯鐵了心要他,道:“我生來就愛碎的東西。”末了又加一句,“望,主人給我。”

鐘知林不善擺什麼架子,本不願給,可看他雙眼,藍眸裡映的是他,又有一聲主人,心就慢慢軟了。躲閃他目光,鬆了手讓他拿去。他笑著道謝,塞進懷裡走了。

餘下的珠子他收好放回荷包,在原地站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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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長了顆鐵心,隻是鐘長所做之事,實在難容。萬幸他隻知好的一麵。那就……下去陪他,一切所有,都去吧。餘下的,他總有一天會還回去。

鐘知林百思不得其解,為何那樣好的人會做此等齷齪事……那日去了鐘長住所翻看賬本與密信等等……真是開了他的眼界,要震碎他雙眸。

隻是他站在撒亂一地的紙中央,像是曾經曆過。不過那時他感到絕望,抑製不住地要跳下深淵卻不能的絕望。失儘所有,自己再看一眼紙上字跡就要肝腸寸斷。

現如今,他觸紙,瞬間就想起,懂了許多,不知從何而來,卻知曉自己本該擁有……他想著笑了,記得有人對他說過,要他丟掉,不要因為這些苦苦煎熬。那他就不要了,頓時感到一身輕。

他躺著,搖了搖身側的罐子,不多會兒就亮了。他奇怪地捧起來看,紊淅上次送他的靈蝶,分明還剩三隻,再看怎麼滿了?

他額頭抵著罐子,眼睛不移地盯著,隻見大部分蝴蝶背後有一道紅痕,與山上的靈蝶不一樣。不知是誰放的,若找到了定要好好感謝。

鐘知林抓了一隻出來,蝴蝶乖巧,站在他指尖,他小聲說了句對不起。新的蝴蝶鮮甜,不像靈蝶苦澀,是好人相贈,甚悅。不知好人是誰,不知此物有多難得,就要省些了。

獨獨厭惡他……

“為什麼?”說是要丟棄,但每夜還是會問。他不禁坐起,想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壞事。他是怎麼都不可能。書上所寫,他都一一去做,問候贈禮不少,怎會惹人厭惡?莫不是殺了人?或是夫人知曉占為他抵罪……

他恍然大悟。

不過又疑惑,他剛出生時,可沒做什麼壞事。說他多餘……鐘知林輕聲笑了一陣。已經有了司沫,再加他一個,豈不就是多餘?又是到了所恨之人手中,厭惡更甚。

他再次恍然大悟。

然後一刀砍碎。

臆想出來的答案罷了。假占更多。事已至此,什麼親情?不要也罷。隻是為他……心痛。也想為他,守家無恙,護友安康。鐘長行惡,但鐘知林確實是善,與子愈聯合,騙的也是惡人。他也無辜,其中因果不知分毫,也算苦命,二子為何病降他身?

鐘知林想了許久,最後一團亂分辨不清。於是不想了拿手捂眼。

人總有野心,想要與他人爭一爭。好像一生都在爭,爭著活下來,爭吃穿無憂,爭良友賢妻,爭家和事樂,爭闊財權位……倘若不爭,一生似乎也毫無趣意。但爭,卻鮮少全身而退,心願儘成,人事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