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燁蓮堂難欲降(1 / 2)

晦難決 一山嶼 5596 字 9個月前

鐘家再起,桓家地位又提了一等。兩家爭鬥,三地生意幾乎一分為二,使得不少人丟了財位,自願從屬。祈海域獨有雲家,勉強與二人齊位。新華家嶄露頭角,自立指日可待。

平壤疆疆主人善,破例讓大家修士進了燁蓮堂修習。鐘知林被邀前去,見其模樣似高爐,中間鏤空,夜裡綻開,高處見活活一朵紅蓮降塵世,往下還能再進幾層。鐘知林在心裡歎了,比旻瀾殿還要大些,美些,不知為何有人道平壤疆人粗鄙,所造之物可笑。

疆主姓尹,其他的鐘知林自知是小輩,若疆主不提,就不多過問。疆主知曉華念修習,畢竟成了家主,總要有些實力保家平安,便打算改日再邀。如今和鐘知林徐步走著,到下層看修士修習。

鐘知林有些難忍,這裡比祈海域熱了不止一星半點,又大都是火係,烤得他難受。他暗自道還是修為太差。

他們沿梯下去,堂下土地似乎都被打空,格外寬敞,偶爾從上麵掉幾顆石子,嵌到地裡,下方有河,呈粉色,清涼不像是在平壤疆。這裡人都豪情,常聽笑聲爽朗,就算疆主在旁也仍舊如此。

他們不擾,隻是看著。鐘知林突覺手邊冰涼,隨後被人握住,那股難受滋味瞬間消失殆儘,他不回頭就知是沂顯,總在他身後跟著。疆主看他們一眼笑了,帶他們上去,逛遍燁蓮堂,所有的都讓他熟悉了。

疆主有一小女,年方二八,眼下正出去玩樂,每日清晨回來,令他頭疼不已,但又忍不住溺愛。夫人早逝,未曾再娶,已然多年。鐘知林心道,癡情。

他不提傷心事,問了心中所困:“疆主知曉鐘長做的事嗎?”

“知曉。”他讓鐘知林坐下,麵帶著笑看他。

“知林還小,但……這些也能理解了。”疆主為他解釋,“就算是惡又怎樣?不止得了蓮瓣,還利平壤疆所有,惡人也成了善人。但他當年將你母親送去瓊海樓,我不喜歡。”

“莫要怨他,他把你教得單純。要怨你母親就怨吧,她著了魔獨獨對你這樣,”他說著搖了搖頭,“但不能起殺心。”

鐘知林點頭應了,道:“從沒起過。不怨。”

疆主看他,眼裡多了欣慰,道:“你不是鐘長,我不把你當他。”

兩人說了許久,鐘知林覺得這要比和域主他們說得多了十幾倍,尹疆主待他很好,但他不知把這個人放在什麼位置。總之是好的。

豔陽快落,疆主說要帶他去燁蓮堂高處,沒料到竟去了堂頂。堂頂有巨石,修成了能讓人坐著靠著的模樣,很是舒適。疆主不知從哪摘來兩朵蓮花來,放他麵前用靈力催開,蓮芯黑得發光,一簇白絲立著,蓮瓣同此時紅霞一樣燒得豔。

他把蓮花往前伸了伸,鐘知林不明所以,沒有動作,隻是看著他,疆主笑道:“不會敗了,拿著。”

鐘知林連忙接住,道:“謝謝疆主。”

“他叫什麼?”疆主看了看站身後的人,鐘知林回:“叫沂顯。”

疆主若有所思哦了一聲,又回頭看他,這次是仔仔細細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才對鐘知林說:“我還記得。他亂著頭發衝到我麵前說要為我效力……”他說著笑了,表情與旁人看仆從的不同,並非貶低,是讚賞,“被圍著絲毫不慌,站得直挺挺說話,像是命令。”

“不過……補滔契池巨裂時,他可收了力,”疆主突然趴到鐘知林耳邊小聲道,“這小子能單挑我們三個老家夥哦,撿到大寶了!”

他們三個……三主?!

鐘知林大驚,眼睛睜大了看疆主,情不自禁要轉頭去看沂顯,但被疆主攬住看天。

疆主小聲繼續說:“你和他如何了?”

“什麼如何?”鐘知林不禁也跟著小聲。

“那他牽你手是做什麼?在下麵一直沒鬆。我雖老了,這點東西還能看懂。”

鐘知林知道他指什麼了,認真解釋:“疆主,是下麵與我水係相衝,有些難受,他似乎也是水係,就幫幫我。”

疆主看他一會兒,仍不放棄,道:“那他可一直看你,莫不是……”

“莫不是想殺我?”鐘知林話剛說完就被拍了肩,是疆主,他道:“不是,是……”他語聲戛然而止,回頭看,沂顯朝他們走近了些。鐘知林還是震驚地睜大眼,沂顯看著歪了歪頭,麵露疑色。

身旁疆主歎了口氣,低聲道:“你自多悟一悟。”然後用了平常音調,“今夜就留在這裡,明早帶你去平壤疆好玩的地方可好?”

鐘知林回神,慌忙拒絕,“多謝疆主,回去沒有多遠,不敢再多麻煩了!”

疆主請他,鐘知林委婉推脫,道了好一會才結束,疆主道:“那好吧,若要出去玩,我叫小女一同前去,她什麼好地方都知道,和你一道我也放心些。”

鐘知林答應,被帶著出去。

夜裡依舊熱鬨,大道明華間,所視除了紅衣,就是粉袍黑衫,偶爾一白點在其中穿梭。他亦著紅衣,人既然已經至平壤疆,就要入鄉隨俗。沂顯在身後一步距離,白衣白發,像是雪落,看他麵上傷疤,他突然想,去問問華念吧。

沿街商販,吆喝聲不絕。他記得疆主贈他許多蓮瓣,今日走時拿了些放在荷包裡。從未想過沂顯竟這樣厲害,本是要跟著疆主的。

他突然停下,沂顯也恰好停步,並未撞上。他確實是一直看著自己。

鐘知林回頭問他:“你一開始要為疆主效力,現在跟了我,後不後悔?契約早就燒毀,你要是後悔,現在就能回去。”

沂顯詫異一瞬,藍眸深沉,一刻不曾移開,走近了道:“此生隻忠我主。”這六個字清晰地貫入鐘知林耳中,像之前那樣。一直不變。

手上被套上他不知何時買來的手鏈,這個細薄,沂顯雙手緊貼按了按,手鏈就如絲帶一般從手腕開始往上蔓延,直至消失在視線中。

“想收輕輕拍幾下就好。”

這句聽得鐘知林心裡鈍痛,連忙背身閉了眼,吸了一口氣再睜開,身體仿佛不受控製一般,攥著身後人的手衝開人群,眼前炫目,他隻知自己在尋,卻不知尋什麼。

心中所想他亦琢磨不清。他在尋他所想,尋他所欲,最大的欲……最大的妄想,執念。又樂,樂終於能待得久些,不止是輕輕碰了一瞬。

他尋到了,笑著摘了麵具,顫聲指著小店裡紅衣道:“我給你買一件好不好?”

還未等到回應,麵具落地,他好像突然恢複了神智,迅速鬆了手去撿,再重新戴上。店主看他們過來就前來招待,道:“客官看上了那件可以……”

“對不起,不要。”鐘知林慌忙拒絕,雖是這樣說,還是拿出荷包給了一枚蓮瓣。道不出緣由,鐘知林幾乎將蓮瓣放下的一瞬間就轉身跑出去。

幸好人少了些,阻礙不多,眼裡溫熱似被風吹散,他不解自己為何那樣,為何要跑……跑到何處?隻有鐘家了。

門邊兩個木偶見來人是他,邊說家主回來啦邊開門,喜盈盈對上他狼狽不堪。華念早說過門口門檻高怕他跌倒,他道沒事,注意就好。

偏偏這次注意了也沒用,偏偏這次踩了衣衫。

他眼看著自己就要摔到地上,卻忽然被撈起來抄了膝彎抱起,他餘光見紅影,便閉了眼任人抱著。

記得那本書上講:

一乘紅轎,轎邊的金飾叮當響,一段長途,轎裡的新娘淚淒涼。

心裡不念好夫郎,卻念心底苦書郎。

外頭敲鑼打鼓要響徹天,後麵紅妝連了街。裡頭淒淒慘慘要哭瞎眼,前路前途斷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