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瓊海樓。這裡模樣不變，隻是換了個姓。

徑直進去，侍衛在側侍奉，點頭哈腰走著，一雙眼小心翼翼不敢看他，卻又時不時輕輕往上瞄。鐘知林實在看不下去，道:“我不會對你怎樣，不必這樣怕我。”

那侍衛聽後頓時鬆了一口氣，挺直了腰，真正看他幾眼而後轉過頭去，還是不語。頂層和地下放著瓊海樓多年交易契約與賬本等等。他先來，命人待華念來後帶他去頂層，他則去了地下。

地下與平壤疆修築樣式差不多，頂層從外看也是如此，中間近似祈海域。雲某真是費儘心思。

侍衛拿了鑰匙為他開門，低頭跟在他身後。這裡燈火在上照耀，幾排玉桌看不到儘頭，兩邊高櫃，按時間擺放。鐘知林拿起離他最近的一本，外麵裹了一層新皮，裡麵已經泛黃裂開幾道痕，年紀比域主還大。一並連著的還有一本小的，內容一樣。

“去年冬的交易契約在哪？”他問。

侍衛立馬道:“請鐘公子跟我來。”言畢領他走到最右邊深處，指著櫃子最上一排，“公子，這排交易數額在五千萬左右，往下就低了，在深處高櫃則更高，桌上由裡至外減小。”

鐘知林看到了櫃子上掛的小牌，點頭，道:“你先去忙，我自己看看。”

他聽命離開。

櫃子最上麵需要鐘知林踮腳才能摸到，他找了凳子踩著，把那一排都抱下來。隨後排整齊挨個翻開。最高的是位女子，五千三百萬海珠。他翻到最後一頁，上麵寫人已逝去。

鐘知林在心裡惡心了一下。

然後就找到一本寫暮時二字的，上麵沒畫人像，不知容貌如何，隻有些許體貌描述。鐘知林不自覺地麵前浮現沂顯的模樣，忽然回神，重新放回，心道自己不是來看他的。

往後去，價位更高。男人、女子、孩童……鐘知林攥著手環顧四周，愈發覺得此處陰冷腐臭，逃也似的奔到門外。侍衛在門口守著，見他這樣急促地跑來，慌了也不敢問什麼，直愣愣地看著他。

規矩都在頂層……鐘知林看了一眼手，道:“帶我去頂層。”

同買麵具的那裡一樣，侍衛隻是一拍，門再開已至頂層。開門見華念，侍衛驚了一下，鐘知林對上華念不善雙眸，緩緩走向他，背手讓侍衛先走。

見門關閉，兩人都笑了，華念道:“領我上來的那位怕得不行，知道我們不和，怕我們在上邊打起來。”

鐘知林剛被惡心到，還是笑了幾聲，“那位也是。”片刻後問:“下麵是契約和賬本，這裡呢？”

“差不多，就是規矩格外令人作嘔。”說著遞給鐘知林看。

他猶豫了一下接了，然後看了一些就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終是放下，“還不能改。人什麼的，我直接買了吧。”

“我也能幫襯些。”華念拍拍他肩膀，“我上來時看見木牌上有字，這次賣的有個孩童。”他們對視一眼，立即轉身出去，讓侍衛帶他們去一房間，好巧不巧，正是鐘知林來時的那間。

鐘知林無聲笑了笑，看從這裡開始物是人非。

他坐在原來位置，華念坐他身邊。那孩童蜷縮著被關進鐵籠，連臉深深埋在臂彎裡不敢抬頭。

剛推出來就有人叫價，一千萬翎羽。

鐘知林探頭看了一眼，隻見他高束頭發，外披的黑色長衣綴著金流蘇不變，在底層站著，卻是一身冷氣驅退了周圍人，無人敢近，正是鳧樘。鐘知林見是他就鬆了一口氣，“華念你看！是鳧樘師兄！”

華念聞言探窗去看，道:“站底層都能如此醒目。”

“他的翎羽夠不夠用？買孩童需要的可更多。”再聽，已經到了三千萬，仍是鳧樘，看他麵色不改，絲毫不著急，鐘知林放心了，“師兄不像是沒翎羽的樣子。”

一旁華念突然懟了懟他，道:“疆主傳信，說是域主帶人去了鐘家要搜查，被他製住了。現在兩人在燁蓮堂……商討。疆主還說隻是告知你這件事，他會解決，不傳給你是叫你莫要太著急。”

鐘知林思索片刻說:“是為傷了司沫生氣，還是為奪了雲家生氣？旁人因他雲家有域主罩著，即使守備弱也不敢闖，我不怕他，闖了又怎樣？無人能阻我。”

“惡還沒惡到底。疆主待人真好。”

最終那孩童賣了三千九百萬翎羽，歸鳧樘。

兩人去那紅豔大門前，通過□□，就見鳧樘。孩童仍是蜷縮著，鳧樘隻是站在一旁冷冰冰看著，許久才說一句:“站起來。”

孩童抖得厲害，聞言更甚，頭稍微抬起，但隻是比剛才高了一點點。

鐘知林走上前，鳧樘如沒看到一般，盯著孩童，令鐘知林也不敢說話了，老實看著。良久，兩人都沒有動作，鐘知林才小聲道:“師兄想要可以直接帶走，翎羽就不用了。”

“要一個廢物做什麼，你要了吧。”他語氣平淡，孩童剛抬起來的頭瞬間回到原點，甚至更低。

“那……”鐘知林還要說話，鳧樘就開口，“你可知滅小族的是誰？何時輪到你？”

“不知。”鐘知林後退一步，他以為他們有些同師情誼，沒料到鳧樘說了這話。

“老師一生隻教了四個，兩個都先拜過師，手裡有先前技藝。”鳧樘說著頓了頓，又繼續，“上一個是我殺的，還剩一個你……看是你鐘家被滅得快，還是我殺得快。”

他不知自己從前拜了誰，死因其一卻是它。鐘知林看著鳧樘愣了愣，啞聲問:“是老師讓你……這樣？”

鳧樘點頭，漠然看他。

鐘知林不禁想老師每次歎氣是不是歎他今日將死。他看到鳧樘手上並沒戴白鏈，四士隻在三主之下，他敵不過，必死無疑。

華念不知去了哪，他怔愣地看著鳧樘，又問:“真是老師讓你來殺我？”

“是。”鳧樘扯開嘴角笑了。

鐘知林心道老師看不慣為何不明說。為何自己仰慕的老師要這樣。眼眶有些酸澀，他低頭，隻聽身後人責怪道:“不要嚇他。”

隨即就被牽著手轉身，怎料他紅衣耀眼，讓鐘知林看得頭發暈。他白發仍是蓋著眼，紅衣與他的相像，裡麵是一層粉，最外是紅，仔細看來繡著紅花，一道暗紅條紋繡在腰帶上，其上墜了幾顆珍珠。

鳧樘放聲笑了，鐘知林回頭奇怪地看他，沂顯道:“我和他認識，他是騙你的。”

鐘知林頓時舒心。鳧樘拍了他手，然後走開，鐘知林看了眼手，連忙衝他背影喊:“多謝上次師兄相救！”

華念這時過來，看著沂顯欲言又止，還是走向那孩童，拎起他一條胳膊連帶著整個人都站起來，仔細看了看他臉，道:“這孩子靈氣很足，靈核強盛，什麼係彆的現在看不出來。太瘦弱還被人打了。”末了又說:“你師兄沒給翎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