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知林,你還記得昨日發生了什麼嗎?”華念放了一碗湯藥到他麵前。鐘知林搖頭,拿了側身喝下,“不記得,可是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華念緊緊握了握他手,然後鬆開,道:“沒有。話說你那五日去了哪?”
鐘知林動作頓了頓,還是坦然說了,“我去了南海。那個鮫人的地方。他騙了我,他能聽到。”華念看著他沒說話,神情平淡看不出什麼。他繼續道:“他可以不用騙我,就算能聽到,我依然會幫他找人。”
對方點頭,一根針紮在他手上,慢慢縮短融進他血肉裡,他疑惑看著,華念解答:“你心神太亂,我怕你瘋了,紮一針穩一穩。”
“是嗎,多謝了。”聞華念夫人愛的香,鐘知林緩緩舒了心。突然想起桓子愈,拿出荷包裡的一張紙推到華念麵前,“子愈應該給你看了那書裡的內容,其實還剩半張。”
華念眼神停留在上麵,不過一會又移開,“那個沂顯,和鮫人長得很像,是否要把他打發走?你這樣,全是因為他。”
鐘知林狐疑道:“怎麼是因為他?”看他還欲問,華念趕快打斷了他,又紮了一針,“以後就知道了,快走吧,一會兒有個人需要我親自照顧,不能陪你了。”
他手套沒去,還是上次鐘知林贈的,他見了開心,跳水離開。轉身去換一件黑色衣裳,一層薄紗遮了半張臉,頭發由青色發帶纏上,紊淅調皮給他打了個蝴蝶結。腰間備一荷包,外麵又是一層外衣。
如此打扮,在夜市裡逛,也不會有人認出他是誰,盛會快重開,大難欲散,人們大樂,夜裡放煙花的數不勝數,都爭些去看天上煙花,誰還會注意他?
他牽著紊淅,紊淅仍穿著玖嚴長老給他的衣裳,白淨貴氣。他就偽裝成紊淅的仆從也好。想來以後就沒再多時間,保了祈海域,他應該不能留在這裡。祁生沒說他會去哪,總之他快要走了,隻好趁此機會多陪陪紊淅,也見一見他從未見過的。
紊淅忽然停住了腳,眼巴巴地望著貨架上一拍毛絨絨的玩偶,鐘知林帶他走近看了看,是些動物的毛摘下來紮成了個團子,再點了兩個黑點,紊淅沒忍住伸手摸了摸,那店家走來笑道:“嘿!這孩子長得真可愛,比這玩偶還白淨,是個貴公子!他母親不知有多貌美……誒呦,公子俊郎,與夫人定是天仙配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他欲再言,鐘知林連忙出手製止,把荷包打開,道:“這一排的都要了,多少蓮瓣你拿就是。”
那店家樂得心裡開了花,隻拿了一個,幫忙把團子裝到一個盒子裡遞給紊淅,臨走了還不忘誇讚。
紊淅將一個團子塞到脖頸後麵,自己玩得不亦樂乎,任鐘知林牽手走著,似乎有了這一個,其他的便再也比不上。
“回去也能玩,你快看一看還想要什麼?”鐘知林揉了揉他頭,又掐了掐他笑著的臉。紊淅頭望著,指著天,“要看煙花!”
“好。”鐘知林彎腰抱起他,奮力舉高,讓他在人群中看得更清楚些。忽然手上重量減少許多,回頭竟是沂顯,他讓紊淅坐他肩頭,又尋了高處。
正巧是最大的那朵,綻開後占滿了整個視線,那響聲悅耳,伴著人們笑談。天上五彩,此時已經要落下了,將落之際,立馬又有下一朵綻放,絢麗迷人。
他看著紅光,臉上的笑倏地凝住,猛地扒開人群,衝向紅光將降之處,欲在它降落之前到達,紊淅化了鳥追上,沂顯一把將他拉上來,紊淅隨他指向飛去。
紅光近了,鐘知林定睛看了看地方,是在平壤疆邊界!
沒有商戶,隻有……人。
鐘知林先是布了一層屏障在上麵,試圖阻擋,眼看著紅光降下,他也即將到時——房屋在那一瞬被壓成了粉末,有些人見他們飛來,出來的躲過,仍留在裡麵的此時已經化成了紅水,染了土地向外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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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鐘知林聽不到任何聲音,感知不到任何,隻看到自己身體動了,卻不知曉自己到底有沒有控製。他捂了紊淅的眼睛讓他站在沂顯身後,然後高掛水簾隱藏這駭人景象,最後拽出荷包拿出藥粉灑了一把,將所有都覆蓋。
感知逐漸恢複,嗅不到意料之中的味道,邊界的修士注意到飛快跑過來,將其他人帶走。他給疆主傳信,愣著看地上藥粉,看他是否顯現人的蹤跡,是否有人能在一瞬間做成這件事。
疆主趕來得迅速,來時正巧看見地上的藥粉開始有東西顯現。
有腳印!
兩人相視,可就在以為能抓到那人時,腳印愈發多了,逐漸占滿整片地。
“難不成還是他們自己殺了自己嗎?”鐘知林低喃,“這是灑快了還是灑慢了?怎麼會這樣?”
疆主拍拍他安慰道:“知林做得很好,藥粉灑得也沒錯。”
他做得都不錯,就是改不了事實。
紅水淌到他腳下,一並沾濕了。
此事還由疆主處理,沂顯帶他們回了家。終是他動作慢了,紊淅受了驚嚇,說什麼都要和他睡,緊緊抱著不願撒手。
紊淅將他買的團子全都放在床上,把兩個人圍住。紊淅頭埋在他胸前,懷裡抱一隻團子,眼睛卻瞪得大大的,鐘知林去捂也沒用。燈沒熄,因為紊淅怕,鐘知林輕輕拍著他背,哄他睡。
直到那熟悉清香悠悠飄來,紊淅才願意閉眼,貼在他身上睡了。鐘知林一抬手熄了燈,閉眼思索,時不時睜開,像是被噩夢驚醒,看自己眼前還有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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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此事後多日,望翎界與祈海域邊界矛盾不斷,常有修士跨過邊界去爭鬥,最後被製服。偏偏兩地都有難,他祈海域沒有,不光界主,民眾也開始懷疑,都知祈海域域主早些就與另外兩主不和。
如此來看,域主實在歹毒。卻又沒有證據,隻能想想罷了。
近日三地皆有傳聞,有兩位黑衣俠士神出鬼沒。常見一黑影,雙眸似是同一人,身形卻有爭議,有人道身高八尺,凜清不似人間,有人謂不及前人言高挑,但眼中儘塵寰。一扭頭便見眼前一枚金,人道:墨衣揮手千金來,福澤天降……不過若是白白花費,不出一個時辰便會消失。
不過並非人人都有,拿到的都是些窮苦人家,借此翻一翻身,緩一緩難。沒拿到的不樂意了,說是上天的買命錢,好心讓人瀟灑一陣。
華念歎:“人心難救。”
鐘知林笑笑,看紊淅一手拿著團子一手牽景自的手樂嗬嗬地跑遠。他心道,果然是吃醋了,不想讓景自靠近他。兩人隻能偶爾玩玩,若是共處一室,打起來隻是轉眼間的事。
“景自怎麼樣?”鐘知林問。
華念看著景自點頭,很是讚賞,“很不錯,做什麼都是第一,若他願意,以後就當是親生的去看待。”
聽他語氣沉穩,鐘知林眯眼笑著看他,道,“現在真是變沉穩了,仔細想想……也有二十六七了,何時跟嫂嫂生一個……”
華念猛地起身站在門口,咳嗽幾聲,道:“今日天好,去後麵看看藥材。”
不知為何,華念大他那麼多,幼時身材卻瘦小,隻比他高一點,很不康健。鐘知林求鐘長請醫師來看都查不出為何,隻說容易早夭,讓他怕了好久。待鐘知林個子往上猛長了些才好,醫師說他天生福運,連同身邊人一起旺。
鐘知林跟著華念,身前人突然止步,笑著問他:“你何時成家,要不要我幫你物色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