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占走到他身邊,遞了藥給他,他回頭不見桓子愈身影。
鐘知林看著占,心裡不知有多高興,久久沒能說出話來。反倒是占先開口:“沫公子是前域主之子,行事自然不能全憑自己心意,要憑了前域主心意。雖心係祈海域……卻也無能為力。他總念先前傷了你,對不住你。”
鐘知林愣了一下,道:“迫不得已,那沒事。”
“旻瀾殿規矩中寫山下不能進入,是因山下由沫公子管,他特意向域主求來,他在我和玖嚴長老身上種了冰花後,就把我們藏在裡麵,裡麵還有幾位,都是無辜被域主處死的。此次出來,是下麵的門突然被打開,沫公子早早說了要傳信與我,等了許久不見信來,便出來了,見這裡……”
占轉頭看了看,笑了,說完司沫便說他們,“鐘公子,許久未見了。”
鐘知林也笑了笑,“傳言說……理官慘死。司沫乾的。”
“傳言就是傳言,怎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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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兩人聞聲回頭,夫人手拿一盒子走來,裡麵的正是瓊海樓的身契。她看向鐘知林,不知如何稱呼,隻是感謝。域主被鳧樘拉起來放到外麵,鐘小姐不再看他。曾經域主,已然成了普通修士。在位二十幾載,突變,到底是為何?所拜,到底是何物?
占適時離開,不擾他們。
“你……林兒最後怎麼樣?”
鐘知林沉默一陣,道:“我來時用的是他的身體,慢慢成了我的。”
鐘小姐看著他的臉,最終點點頭,臉上淒淒怎麼也掩不住,“他與你說過話嗎?說了什麼?”
“他不怨你,讓我帶你回家。”
她眉頭皺了皺,此刻眼眶濕熱再也忍不住,抱著鐘知林嗚咽,多年苦楚在這一刹那似乎被釋放,她緊抱著鐘知林,撫他的頭。
鐘知林回想起那句來世再見,不知是否真的會再見,若能再見,也好將這一切都告訴他。
“他說來世,就叫鐘語寧,小姐莫要忘了。”
她點頭,淚珠又滾下去幾顆,手撫著他肩仔細看了一陣,想尋一尋這身體上還有哪些是她林兒的。
“你初來我就覺得不對,手鏈更是沒感應……整日猜忌,對你極差,實在對不住你。”鐘小姐拉起他雙手,再道了聲對不起。
鐘知林坦然笑笑,這時司沫前來,華念的醫術並非隻是旁人吹噓,這麼快就將人治好。司沫見她哭泣模樣,忙跑過來遞手絹,“母親!怎麼了?”司沫細心給她擦拭,不解地看向鐘知林。
“沫兒,你那時都暈過去了,現在覺得怎樣?”鐘小姐默默他還有些蒼白的臉,那神情要心疼壞了。
“母親放寬心,華醫師的醫術最好,我已經無事了。”
她還是不放心地仔細看了幾遍,才放鬆一絲,“我們能回家了,快謝謝……”她話說一半,忘了問鐘知林姓名,驚惶又覺得愧疚,不敢看他。“不用謝,”鐘知林後退幾步,向他們擺擺手,借口道:“我還有件大事要做,先走了!”
剛轉彎,眼前突然是耀眼白光,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他已被攔腰抱起,鐘知林眨了眨眼,居然是桓子愈抱著他飛到了他住所!
隻是他雙眼微紅,像是剛哭過,鐘知林抬手就被他一掌打下去。看他這反應,鐘知林不動了,不知何時他又暴露……
想必是華念告訴他。
落在平地上,桓子愈拉著他手走到屋內與他麵對麵坐著,兩兩相對,桓子愈雙眼愈發紅了,仍極力忍著。平日裡都一臉傲氣地笑,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委屈至極,悲痛欲絕還要忍耐的模樣。
“你……”他帶著哭腔說了一個字,發覺後扭頭忍住再轉過來看他。幾次張口欲言,都沒能說出。鐘知林不知怎樣麵對,比和華念還要難熬。竟不知桓子愈對鐘知林有那樣的情感。
良久,桓子愈為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麵前,“你喝了。”鐘知林預感不對,還是拿起來,香氣濃鬱,生怕他聞不到,也生怕他聞不出這是華念配的藥。
鐘知林放下,搖頭,“不想喝。”
“為什麼?”
“不想。”
“為什麼不想?”
“我一直都沒做錯,憑什麼要喝。”
桓子愈質問,他就平靜回答,說什麼就是不願喝。
“這又沒毒,你怕什麼?”
鐘知林攥了攥手,桓子愈態度轉變如此之大,他當然理解。可憑什麼……要他喝一杯毒茶?這樣相逼,他不能理解。
他坐著沒動,桓子愈便為自己倒了一杯仰頭喝下,再給他看杯子已空。鐘知林猜他已經吃過解藥,才能如此坦蕩。桓子愈起身背著他,等他喝下。
鐘知林摘了麵具,拿起杯子盯了一會,桓子愈騙他,毒性分明強烈。他有些氣惱,晃了晃杯子,忽然想起……是一年初始,有一位摯友。明知是毒,有人好像自願吃了一把……
記得鐘知林一開始也是不願的,辛苦努力那麼多年,憑什麼同意被深信好友毒害,憑什麼鐘長做的事,也要他償還。隻是後來想……他想什麼呢?
想什麼?
鐘知林不知道。自願吃摯友的毒的那位心裡又在想什麼?
水入喉嚨,剛開始甘甜,後來灼燒痛得他不能言語。
他喝了,不忘戴上麵具。他仍氣惱,也不知為何要喝。
恍惚倒下時,他見到眼前孩童手拉手愈走愈遠。
他是長輩們喜愛的仙人弟弟,孩童們始終厭惡的重瞳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