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進來。”方姐拉他進去坐下,他仍浸在驚訝中,沒想到方姐說話都細聲細氣的,實在是……不像她!
猛然回神,是方姐拍了拍他,“怎麼了,發什麼呆?”他搖頭,麵前端正坐一個小姑娘,看起來十四五,再不能多。一身灰衣,鼻頭一顆朱砂痣,再看已有白煙籠罩,不見真麵目,唯一雙善目久不忘。
“知林,這是我女兒,叫欣兒。”方姐跟他介紹,拎起燒開的茶為他倒。經她介紹,鐘知林才反應過來,原來方姐反常,是因這原因,想必那糕點是為女兒買,連忙拿了小車上糕點遞給她。
欣兒輕聲道了聲謝,拿起糕點先是遞到方姐嘴邊,鐘知林看清了那個叫舌綻蓮花。
方姐幸福笑著,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再拿在手裡。鐘知林之前隻是聽說過方姐有個女兒,卻從未見過,欣兒與方姐很像。
鐘知林起身要走,被方姐拉住了手,她道:“急著走什麼,欣兒不熟這裡,我沒空出去,還要你幫幫忙。”
聞言,鐘知林頓住,再重新坐回去,“好。”
酒館人聲嘈雜,在這屋子待著卻沒多大聲音,欣兒說話聲音細小,也能聽清,“多謝知林哥哥了。”
鐘知林笑道:“沒關係,不用謝。”隨後指著糕點道:“這些是我師父做的,你嘗嘗好不好吃。”
他這樣說,欣兒點頭去拿,陶瓷娃娃一般無暇,粉唇上沾了渣渣,低了頭拿手帕擦去,像個文靜女子,真真無法和方姐聯係到一起。
欣兒再抿了口茶,一雙眼彎彎,說不儘的柔和,她笑道:“很好吃。”
“那我明日再給你帶些,你嘗嘗我做的可好?他們說我跟師父做的沒差多少。”鐘知林眼睛亦彎了笑著,欣兒與這裡的人不同,像是生在富貴人家裡的。
“好。”欣兒甜笑著答應,方姐更是開心,一不小心咧開嘴笑了又連忙拿手捂住。鐘知林看笑了,欣兒亦然,挽著她的手道:“母親,不用這樣忍著,平時如何就如何。”
這下方姐才放開了笑,抱著欣兒喜得不行,鐘知林見狀不好再打擾,茶水再給她們添了一杯,“方姐,現下已經晚了,快到十五,那日我來帶欣兒妹妹出去玩,可好?”
方姐還沒答應,欣兒先笑著輕點頭,粉黛衣裳襯得她可愛。鐘知林不禁想,若他有個妹妹就好了,定要好好疼,當做寶。
“那就這樣吧,知林,謝謝你了!”方姐拍拍鐘知林,看著欣兒頭上簪的花,眼突然濕潤。鐘知林趕忙走了,不擾她們。
如今鐘知林倒要盼兩件事了,一是他,二是她。
他與仲愉躺在一張床上,還有很大空隙翻身,他看著仲愉側顏,知曉他是裝睡,伸手拍了拍他的臉,“哎——”
他故作歎息,讓仲愉立馬睜了眼,“怎麼了?”
“看你睡不著。可是有心事?”見仲愉眼又閉上,也隨他歎了一口氣,他湊近了些,頭抵在他肩上,“可以說給我聽聽啊。”
鐘知林這樣窮追不舍,仲愉睜眼揉揉他的頭,緩聲自嘲道:“自己的事還沒縷清,倒先去歎彆人了。”
“我曾經遇見一人,也是個金發的。”
“那那個騎小金鳥的?”鐘知林突然想起,金發富商,說是要再回來,這麼久也沒見。
“他們……確實很像。我們曾是一同做事的同僚,可算為摯友。不巧他做了錯事逃離,上麵的抓我去審問,我念摯友情誼,也不信他能做出罪大惡極之事,無論他們使了什麼法子,我都不說,等他回來給我一個答案。”
“你受了不少苦。”鐘知林握著他的手,輕揉了揉。仲愉反而笑了搖頭,“沒有,昔日見慣了的法子用在我身上,覺得趣味極了。”
鐘知林不解他把懲罰當趣味事說了,低聲問:“回來了嗎?”
“回來了。死在塔裡。我後來才找到他。”
如此看來,答案,自然是沒有了。鐘知林緊緊抱住仲愉,摯友死去,自然是不好受的,可抱著他,鐘知林心裡愈發難受。
生死好像極其容易,位高者隨意而定。
鐘知林很是厭惡,既然位高,怎麼不知曉如何位高。既不知曉,如何得來?
“謝謝你。”仲愉莫名其妙又說出謝謝二字。
他回抱住鐘知林,“謝謝。”
恩謝者永生恩謝,迷惘者不永生迷惘。
他一連說了好幾句,聲音一句比一句低,沒了聲息,鐘知林忙去拍他,他聲音極輕,道:“沒事。”順帶揉他頭發安慰幾句,“突然惆悵幾句,沒什麼大事。”
鐘知林點頭,一直拽著他手不放,像極了仲愉拽著他手怕他做噩夢翻下床去。
·
·
終於十五,他們一人拿了五枚銅錢出去,這次是帶著欣兒出去玩。欣兒比他們矮了一個頭,左牽一個右牽一個,方姐紮的小辮子用粉繩纏著,煞是可愛。
鐘知林叫她有難了去找他們,當官的住處也帶她去認。隨後就是好玩的地方,橋邊風景極好,橋下水清涼,當官的建了圍欄擋住,也不怕掉下去,閒時也可去看仲愉作畫。
第二個好玩的是師父的住處,鐘知林記得裡麵有很多玩物,欣兒這樣可愛,還是個女孩子,師父定然讓她進去。
想如此,欣兒在他們目光下前去敲門,師父原本是不理的,但聽欣兒輕聲道:“景師傅!”立即應聲,“誰家的孩子?”
鐘知林原本在門旁貓著,聽他話大聲喊:“師父!是方姐的女兒欣兒,來找你玩!”
門開,再閉。
再開,再閉。
隻見欣兒高興笑著,頭戴一花環,還綴著幾個白珠子,項上一條項鏈,串一串朱砂,是個好東西。欣兒雙眼亮著像是師父給他畫了星星眼,手裡抱著一堆人偶吃食,乾花插在白玉瓶裡潔雅,是那屋子裡最貴重的東西。
鐘知林和仲愉驚了一聲,沒料到師父會這樣喜歡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