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神易人食惡果(1 / 2)

晦難決 一山嶼 5261 字 9個月前

“天地神佛,皆聚於此。”

“為何神佛同堂?”

“管他什麼,隻要是能保佑我的都是爹!這輩子把他舉到頭上供奉!不能保我的……祖宗八輩一塊砸了!”

視線突然明亮,中年人名叫會忽吝,他手持火折子,在地道中為鐘知林引路,口中叫嚷,也不怕那神佛聽見。

突然眼前有高門,光與之照應,反而更亮,像金子做成的門。會忽吝把門打開,隻見屋內神佛皆有,將他們團團圍住,有光進便有光現,神佛身邊皆明亮些許。

那一瞬,鐘知林突然恍然,攝取了神魂一般,立在一眾神佛中心,全身僵硬了不能動彈。他們雌雄莫辨,雙目黑布籠罩,世間百態看不得,祈者見不得。雙耳亦蒙蔽,世人誠心祈求,如何聽見……

他忽地垂下淚來,他原是不知,珠水打地,是這提醒了他。

身後人幽幽道:“你莫要出聲,待我把黑布儘數取下離開了再求。”

鐘知林不像活人,站在中心就已被吸儘了生氣,卻低頭微撇開嘴角笑笑。會忽吝暗罵他一聲,自去取布,反將黑布蒙在自己頭上,裹了全身。

神佛怒視,一眾瞪得他不敢睜眼,閉目,淚水仍淅淅淌出。地麵仿佛明鏡,他閉目卻似未閉,清晰看到自己身影,黑霧包裹,黑中透出一點白,他眯了眼才徹底看清,那點白就是他,黑霧環繞著青白容顏。

他愕然,自己的雙眼,到底是睜著,還是闔上?

他看的是自己,還是他人?可這分明是他自己,可又不是他自己。可眼睛刺痛,微微一動便感到鐵針刺穿般。

耳邊平靜,不像雙眼這般難熬,或是聾了再也聽不得。他摸向自己雙耳,頓時無數鐘鳴貫穿,沒來得及捂,生生應下,淚水猛地落得多了,全數砸在手上。他覺得淚水會順著手落地,落下來理應是噠噠的響聲。

他仍平靜,卻不知是站是躺,是坐是倒。

前方隱隱光芒照來,和雨後初晴相比,差不了多少。鐵針失了溫度,也失了尖刺,他終能睜眼,他才知道方才情景是假,眼前是真,神佛怒目圓睜,快要近他麵龐。

鐘知林癡癡望著,許久,咧開嘴朝他們一笑,跪伏在他們腳下。滿地水染黑了明鏡,慢慢也攀上他的白衣,也顧不得衣服臟否,就連雙手額頭也緊貼,什麼清明汙穢染了也罷。

“我是鐘知林,今日前來,欲求心願成真。”鐘知林隱約看見自己口型在動,仔細辨了好久才看清所言為何。

“心願為何?”

上眾一齊詢問,那聲音尖利至極,直直從全身穿入,令他身軀猛地一震,久久不能緩和。

他口型道:“我有一夫,如今有難,恐怕性命不保。求他平安歸來。所有代價,甘願承受。”

“以命相抵。”

以命相抵。鐘知林清楚,這便是要拿他的命換了。沒了命,世上再無他這個人,若他今日在這裡沒了命,日後暮時歸來……若日後無人提及……他恐怕會焦急萬分,恐怕,在多年後再尋一良人,共度餘生?

與他說過的話再重複一遍,講給良人聽?

仲愉說他能躲,如今利刀橫在頸側,躲也不能。賺來錢財儘在木盒中,約定不能行。師父多年養育之恩,還未能報,那事恨否,他還未能親耳聽到。

“好,我願意。”

這次口型他沒能看到,單憑感覺探出,眼前有大水漫過,他全部身軀都要浸在裡麵,窒息卻也爽快。

“他為你夫,夫妻本為一體,一死俱死。”

他身子起來些許,要看神佛,臨了卻又再伏下去,趴地更深。

早早地提醒不能招惹,招惹便要損了兩條命。他跳了陷阱,天外布了陷阱。該怪何人?怪他愚鈍不辨,怪天外手下無情?一見傾心情難舍分,貪心求親熱纏綿,定了死局。是一生平淡過去,無事惹開心,還是得幾時歡樂,少年殞命?

活著無意,有意早殞。

他心中有愧。

……

愧惹失寶人,卻無力彌補。

“我們是兄弟,他是我哥哥。”

鐘知林終於答複,也終於能聽見微弱聲響,他說完又在心裡默念一遍。不知是後悔還是懷念,想不清為何要如此,但必須如此。

“他會痛苦,你很自私。”

“不會。”鐘知林斬釘截鐵道,身體跪正了些,“隻是失了一個弟弟,日後還會有人與他相伴,他不會痛苦。”

“假。你們並無血脈關係。”

這次,鐘知林抬頭看神,卻不見蹤跡,眼前黑洞一片,隻聞其聲,不見其影,“他是我哥哥。”

“假。”

“他是我哥哥。”

“假。”

“他是我哥哥。”

他不厭其煩,一句一句解釋,咬死了這個答案,看神佛瞳孔怒震了震,突然閃到他麵前,再次顫聲怒道:“假。”

“他是我哥哥。”

鐘知林在腦中回想與暮時親昵情景,無論夢境還是現實。他每次都調皮去咬,隨後看暮時吃痛模樣,最後咬出血跡,伸出舌頭慢慢舔舐,血液交融,生死都要綁在一起。

“假!”

他聽了這一句,眼前瞳孔消失,恐怕被眼皮蓋住,他也一並被蓋住,蓋在手下,一眾神佛好似要查他血液,胸前血肉空了一處,出現在麵前。他們慈悲,賞他雙目清明,能清楚看見血載著肉,在手中流淌下去。

“假。”

他們說得得意,順帶晃了晃。鐘知林驚然一瞬,為何自己感受不到痛楚?再一次濃霧纏身,黑布緊裹,暈死過去。

……

“他是我哥哥。請讓我得償所願,不論代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