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了嗎？武漢爆發了一種很嚴重的流感，可能存在人傳人現象。”
“我聽說醫院的老人說傳染性堪比非典啊”
“啊？這麼可怕嗎？會死人嗎？”
“很嚴重，有很年輕的患者搶救不過來去世的。”
......
最近有許多關於武漢、流感、疫情的小道消息悄悄在醫療圈子裡傳開。
正直歲末，大學生返鄉之際，身在醫學院的加慧在一月初就聽到了來自天南地北的同學們的消息，早日回家是最理想的選擇，然而時間緊任務重，為了畢業和升學，儘管武漢已經封城，全國性的疫情仍然是在預期內將發生的事，學校大多數學生仍然鋌而走險，直至臘月二十七，實驗室的夜晚仍然燈火通明。
“我導師說武漢那邊很嚴重了，讓我們抓緊回家。”
露露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加慧
“你們老師今天沒說嗎？我們組今天全走，畢業生都走了，師姐今天處死了三十多隻小鼠，實驗都做一半了，師姐說不走，老師非讓她走。”
“我實驗很快做完了，不能走,而且也沒買票。”
加慧確實不準備走，且不說三十隻小鼠、藥物材料檢測成本，單就每三天給藥一次藥，每天測一次體重，每三天檢測一次指標，她和曾述連續做了一個月，明天就是最關鍵的環節，取出腫瘤測量大小，取局部組織測蛋白表達，加慧絕不能在這時候離開。
“啊？你不走？再不走回不去了，武漢都封了，北京還會遠嗎？”
露露跑過來猛拍加慧的頭，然後又飛快地跑回床邊收拾行李。
“哎，你是河北的吧，我們組有一個博後也是河北的，我帶你找他，讓他捎你回去。”
露露說現在外麵幾乎所有的組都瘋了，大家都互相搭車離京，骨外科的劉老師甚至在朋友圈發消息問有沒有開車回廣州的，想把自己的研究生捎回去。
“劉老師給肖師兄找了三班車接替，從北京到安徽，從安徽到南京，從南京到廣州，絕了，肖師兄感動得眼淚都流下來了，一個勁兒說不回了，要在醫院陪劉老師。”
“謝謝露露，我實在不能回，封城了我也認了，你看，我買了這麼多吃的，餓不死。”
因為劉園搬走了，她的床位空出來，加慧和露露就多了片儲物空間，加慧買了三箱方便麵，一箱拉麵說，兩箱礦泉水，還有一些其他的成箱的速食品，滿滿地塞進了劉園的衣櫃。
“放心啦，我有準備，甚至還找同學幫忙開了藥。”
看到加慧準備得相當充分，露露也不再堅持，叮囑加慧還是要儘快撤離後，就拖著行李離開了。
加慧沉默地統計著實驗結果，她沒和露露說的是，她的老師根本沒有和同學們提這些事，除了陳雅師姐媽媽生病了已經回家半月外，所有的同學都還沒走。
就算加慧不想離開，李樂樂是能夠離開的，曾述總是可以回家的，可是老師對此隻字不提。
曾述是天津人，去年是家裡人來北京看望他，和他在北京過的年，張靜書師姐家就在北京，也乾脆沒有回。
其他人也大多是臘月二十九回家，初五初六返校。
就算春運票難搶，就算實驗難做，時間緊迫，難道作為老師給學生一點溫馨提示這麼困難嗎？
已經做到大主任的老師，對疫情的預估，難道會連加慧都不如嗎？
為什麼隔壁組導師能夠把學生勸退，甚至能夠幫助學生聯係返鄉的
晚上的時候曾述找到加慧，他戴著一頂藍色的毛線帽，圍一條灰色的羊絨圍巾。穿著厚厚的長款黑色羽絨服，把手插在兜裡
“加慧，你買票了嗎？”
“沒有，這兩天的票都買不到了，我準備初二再回，你和老師說了嗎？”
曾述喘息得很厲害，眼鏡上蒙上了一層白色的霧氣，他胡亂地把圍巾摘下
“我和老師說了，他沒回我，我不準備等了，今天再不回，恐怕明天回不去了，我爸開車來接我，你跟我回家吧，留在學校萬一封城了你怎麼辦？”
“我不能回去，實驗還沒做完。”
加慧搖搖頭，她必須要把實驗做完，今晚還要加大班做實驗準備。
“你怎麼這麼倔呢？”
曾述有些惱了，兩條秀氣的眉毛高高揚起，一團團白氣隨著他的嘴巴一張一合，緩緩飄向上空。
“實驗什麼時候做不行？我能陪你做一次，就能陪你做第二次、第三次，哪頭兒輕哪頭兒重你分不清嗎？
“你萬一明天就被封在宿舍，就算你買了那些方便麵，買了水，可是你實驗還是做不完，你也要自己孤零零地生活不知道多久！”
見加慧似乎有所鬆動，曾述又緩和了語氣，伸出手拉著加慧的衣袖說道
“加慧，你快去收拾兩件衣服，跟我回家，到我家你什麼都不用準備，用我姐的用我媽的都行，然後你就住在閣樓，除了按時下來吃個飯，你想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
加慧把衣袖從曾述的手中抽出，緩緩說道
“師兄，謝謝你，但是我不能去。且不說我沒有任何理由和身份去你家拜訪”
曾述眼睛一亮，張開口猛吸一口氣，正要說話，加慧就接著說道
你知道的，這個實驗就像我們的孩子一樣，我絕不能放下它，哪怕隻有一絲可能，我也要試一試。”
如果說在今天之前，加慧還對疫情爆發，影響實驗進度，老師會給她寬限時間抱有一絲希望，在聽了露露的話、在曾述來找她之後，她更加確定，明天成功做成實驗，是她唯一的機會。
否則，就算最後老師沒有讓劉園加入實驗，也會讓張園、趙園、讓一個他希望的人加入實驗，來分一杯羹。
她必須完成
這種勢在必得的決心，讓加慧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她願意為完成她的實驗，付出任何代價，所有能夠讓她成功的機會，她都願意試一試。
曾述那句話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加慧為他整理了一下圍巾，然後輕輕說了聲謝謝，轉身走進了宿舍。
他長久地愣在原地，直到睫毛上結了一層冰涼涼的霜，才緩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