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的哭聲從手術室中穿出,如同冬天裡報春喜鵲的鳴叫。手術室外那位汗流浹背的父親終於放下懸著的心,他在醫生交給他的紙上這下為孩子準備已久的名字——李歡,隨後快步向妻子的病房走去……
那天似乎不同於往日,這幾年不曾見雪的小城鎮竟迎來漫漫小雪。幾片雪花飄入病房,落在趙欣的病床邊。李笙打了個噴嚏,走上前將窗戶關上,然後坐在靠近窗戶一側的板凳上。而趙欣卻又將頭轉向病房的門。
“兒子叫什麼名字?”她冷冷地問李笙。
此時病房中另一名病人向他們投來詫異的目光。
“李歡。”這位父親回答道。
窗外的雪忽而急促起來,目所能及之處,儘是寒冷的白色。
李歡家的房子坐落在一個清冷的舊巷子裡。這房子的一樓住著奶奶,二樓住著伯伯一家,李歡和父母則住在三樓。李歡和伯伯的兒子李宇總是纏在一起,白天的巷子總是會響起他們鈴鐺般的笑聲。但這巷子也不免經常恢複從前的冷清,因為李歡不像李宇那般健康,他總是生病。
在四歲生日那天,李歡突然發高燒,他的母親趙欣正焦急地抱著他準備出門,卻被婆婆攔住——她要帶孫子去算命先生那裡治病。趙欣急的大喊起來,嚇得李歡大哭。直到李笙出現,李歡才被送到醫院。
雖然李歡已經沒有危險,但趙欣卻不肯離開他半步。在兒子的病房裡的這位母親慢慢平下心跳。此時的李笙早已去工作,隻留下一句叮囑。
幾片雪花落入病房裡,在冰冷的地板上化成了水。趙欣走到窗前,關上窗戶外,又回到病床前將李歡的被子裹得更嚴實些。隨後她坐下來,凝視著兒子的臉……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安靜,就連李歡也停止了咳嗽。
趙欣想起了李歡兩歲時發燒的時候,他的哭聲和咳嗽聲不停地刺向她那緊繃的心。她必須帶他入醫院,但外麵的寒風會掐死他,不管她如何保護李歡,淩冽的風都能帶走他。趙欣向著樓下大喊幾聲,卻沒人回應——隻有她一個人能照顧兒子。正當趙欣要哭出聲時,李歡的咳嗽變得更加猛烈了。這個母親被嚇得顫抖起來。
她對著兒子,哆嗦著嘴巴,虔誠地祈禱。
沒人知道她將什麼當作了賭注,也沒人知道接受這賭注的是天使還是惡魔。
趙欣踉踉蹌蹌地跑出去,一直跑到醫院。“兩歲的孩子,發高燒,三十九度!拿藥……快拿藥!”她幾乎是尖叫著對著醫生喊。開藥的醫生迅速地將藥遞給她後,趙欣扔下錢就跑了回去。幸運的是,她到家時,兩歲的兒子還在哭……直到晚上,趙欣才發現,今天沒有一個人回來過。她走到一樓,卻發現婆婆正在客廳烤火……
此時坐在病床前的趙欣一直盯著地板,直到地板上的水又結成了霜。
李歡六歲時養了一條小狗,和其他孩子一樣,他給那隻黃毛小狗取了一個普通卻有理有據的名字——小黃。
他和小黃第一次見麵是在一個傍晚,那時李笙拎著一個麻布口袋回到家裡,然後輕輕地把口袋放在庭院裡。“李歡!李宇!來看個好東西!”
李歡和李宇趕緊跑過來,看見口袋裡的東西不停地動。“雞!”“鵝!”
李笙笑了笑,將一隻小黃狗從裡麵取出。“小黃!”李歡興奮地大喊。“哈哈哈!好!”李笙被李歡的取名靈感逗樂了。
接下來幾個星期,李歡在家時就和小黃形影不離,一會兒小黃跟著他跑,一會兒他跟著小黃跑。然而有一天,小黃一直咬著李歡的褲腳不放。“小黃!”他厲聲嗬斥著它,但小黃並不打算鬆口。在一瞬間,李歡產生了一個念頭,並將其付於行動——他一腳踢在小黃的肚子上,把它踢得很遠。
那晚小黃被扔進雞籠關起來,李歡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我為什麼要踢它……”他清楚的記得小黃被踢飛的每一秒,他記得腳背踢在小黃肚子上時的感覺。“我不該踢它的……”李歡的腳背開始刺痛起來。第二天,小黃被賣掉了。
“他怎麼哭了?他不是不喜歡這條狗嗎”
“不知道。”
第二年的一天,正值夏日,太陽高懸,李歡走在街上,額頭微微冒汗。
“買隻倉鼠吧。”一個擺攤的老奶奶麵帶微笑地對李歡說。
李歡駐足看了看,又馬上要走。
“那烏龜呢,烏龜隻要放水裡就行了。”
李歡買下了那隻最小的烏龜,還買了一個小水盒。
“媽媽之前說過想養烏龜的。”他加快了回家的腳步。“今天她應該會開心地笑了吧。”
走進巷子,夏日的光影爬上長滿青苔的舊牆。李歡放慢腳步,沉浸在這將被打破的靜謐裡。他想著,這一定是特殊的一天。
玻璃破碎的響動從三樓傳來。李歡將水盒藏在了一樓堆放雜物的角落,然後走到庭院裡。“媽!”他向三樓大喊。
回應他的是玻璃破碎的聲音,和什麼東西被撕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