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丟進河裡,洗洗腦子。”
“你才沒腦子吧?我不會遊泳,你是想害死我嗎?”
“我管你那麼多。”亞瑟站在河岸邊,暴雨讓河水上漲了不少,洶湧的黑色的浪花拍打著石堤。
“先讓你嘗嘗苦頭吧!”亞瑟說完鬆開了胳膊,可是緊接著感覺脖子窒息一般的痛。
歐文拉住了亞瑟的領帶。
“你這個混蛋今天乾的最正確的事情就是穿得人模狗樣,好讓我抓住把柄。”歐文看著臉憋的脹紅的亞瑟說道,“你大概還有三十秒的時間把我放回岸上。”
“我暈倒了根本沒人來救你,所以咱倆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隻要你鬆開自己跳進河裡,我就馬上跳下去救你。”
“你想什麼?你肯定巴不得我去死。我要是放開你的領帶,你隻會轉身走掉。”
亞瑟此時眼瞼上翻,露出眼白,臉上的顏色開始變得青紫,伸出舌頭,說不了話了。
“你們兩個在乾什麼?”尖銳的女人的聲音讓歐文鬆開了手。
歐文咕咚一聲掉了下去,肚子裡麵灌了好幾口水,風浪拽住了他的腿往下拉,他的手和腳冰冷極了。
電光石閃間,歐文想了很多,特倫修斯莊園、公爵、今年新出生的小羊羔、阿芙、莎莎,眼前一道白光閃過,他以為自己進了天堂,沒想到被人帶回了河岸。
“哥哥,你好重。”濕透的莎莎癱坐在河岸上,亞瑟也躺在地上,隻有胸口在起伏。
“莎莎,你怎麼來了?”
“你鬨得那麼大,我在家都知道了。”談到這件事情,莎莎的眼角開始泛紅。
“哥哥,我知道你來是為我抱不平,可是你能不能不要管我和亞瑟之間的事情。”
“莎莎!這種男人你也能忍?”
亞瑟想要反駁,可惜嗓子啞了,隻能衝歐文豎中指。
“不管他乾了什麼,他都是孩子的父親。”莎莎垂頭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
歐文沉默了,他知道隻有父母之中其一的孩子就像拄著拐杖行走的瘸子一樣,可以苟且生活下去,但心靈的空缺永遠無法彌補。他歐文無法在一個即將成為母親的人麵前,告訴她,她的丈夫不愛她了,或者說,莎莎本就知道。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兩個將繼續以這種方式生活下去,哺育他們的後代。
“你們兩個的事情,你們自己處理吧。今天我喝了酒,衝動了。亞瑟,不要把今天的事怪罪在莎莎頭上,你要記恨就記恨我一個人吧!”歐文站起身,準備離開,突然他一摸胸前的挎包,驚呼一聲不好。
挎包進了水,特倫休斯公爵委托的信折縫處的字全部暈開了。
“這下完了。”歐文痛苦地抱頭蹲下。
“怎麼了?”莎莎慢慢走過來,看到歐文手中正在被雨水淋濕的信。
“你怎麼把信紙拿出來了?這麼大的雨,紙要被淋濕了。”
“沒用,進了河水,已經泡開了。”
莎莎把信裝在背包裡。“那你也不能這樣自暴自棄,我家鄰居太太是老師,她應該可以幫你重新謄寫一份。”
“這樣真是太好了。”歐文的眼睛裡重新恢複了神采。
第二天早晨,諾曼公爵的辦公室裡,諾曼公爵一手拿著信,另一隻手扶了扶單片眼鏡。
諾曼公爵年紀約四十歲,方正的臉上除了嘴角的法令紋和眉間的川字紋之外,幾乎沒有太多歲月的痕跡。他在城裡的郵政局任職,同時經營著家族的工坊。
“這是特倫休斯公爵委托你帶來的信嗎?”諾曼公爵問。
“是的。”歐文有些忐忑,雖然他和妹妹都認為鄰居太太模仿的字跡一模一樣,但他不免擔心諾曼公爵追問信的來源。
“特倫休斯公爵囑咐過什麼嗎?”
“沒有,有的話我一定會一字不落地告訴您的。”
“好的,我知道了。這是特倫休斯公爵訂貨的票據,你回去後給他。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你可以回去了。代我向特倫休斯公爵問好。”諾曼公爵話音剛落,便拿起手邊一遝公文,刷刷在紙上批寫,又開始低頭處理事務了。
歐文鬆了口氣,起身回莊園了。
歐文總是掛念著送信的事情,一路上除了喲嗬馬兒不要失足掉進路上的坑洞,一句話都沒說。
夜色漸濃,特倫休斯莊園今夜籠罩在濃霧當中,歐文差點撞上阿芙家的門柱子。
“是誰回來了?”阿芙嬸嬸點亮了油燈,站在窗邊問。
“嬸嬸,是我,歐文。前天公爵叫我去城裡辦事。今夜的霧太濃了,馬和我都沒看清路,馬蹄子可能踩壞了你家的草坪。”
“沒關係,這也怪不了你,今天的霧確實好大呀,天黑的也早,太陽下午四點就落山了。上次出現這種情況還是老公爵在的時候,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你也快點回家吧。”
歐文應和了一聲,向公爵的城堡走去。
把馬兒放進欄裡,放好新鮮的牧草和乾淨的水,然後出來和迪倫打了聲招呼,按理歐文可以回家了。
歐文看見城堡三層的窗戶,油燈黃澄澄的光在漆黑的夜裡格外顯眼。
“公爵還沒睡啊!我要去和他說明情況。公爵一向通情達理,這次應該會理解我的苦楚。”歐文一邊想著,一邊走進城堡,上了三樓。
歐文從來沒有來過除了一樓大廳之外的地方,即便如此,他還是為三樓的桌球室感到驚訝。
老爺們抽煙、打牌、在桌球台子邊圍成一片有說有笑,特倫休斯公爵和一位戴圓框眼鏡和深咖色風衣的老爺坐在最裡麵,歐文說不出來特倫休斯公爵臉上的表情,三分放鬆,三分懶散,三分冷漠,還有一分妖冶,像是開在古戰場上的白百合,根莖浸泡在骨血和碎肉之中。
“門口有人在找你。”歐文在門口看見戴眼鏡的老爺對特倫休斯公爵說。
特倫休斯公爵把目光移到歐文的身上,忽然所有的懶散、冷漠和妖冶從他身上散去,隻留下歐文熟悉的溫文儒雅。
特倫休斯公爵招了招手,歐文走到他身邊。
“今晚開了宴會,不好怠慢客人們,便先吃了。你如果餓的話,可以到廚房去,還有些雞肉和烤魚。”
“我不餓,特倫休斯公爵。這麼晚打擾您休息了。諾曼公爵讓我把票據給您,是上次的貨物的。”歐文摘下手套,從懷裡掏出票據。
“好的,我知道了,還有什麼事嗎?”特倫休斯公爵淺笑,嘴角的弧度十分完美。
“沒有了。”
“旅途還順利嗎?”
“一切順利,和往常一樣。”
“您需要茶水嗎?我給您端一點上來。”特倫休斯公爵對他態度越好,歐文就越是愧疚。他應該送完信之後再去找亞瑟的。
“不用,茶水和糕點都有,你早點休息吧。今晚我要陪我的朋友們,可能比較晚了。”
“祝您今夜玩的愉快。”歐文摘下帽子行躬禮後便離開了。
“你的仆人滿臉寫著他乾壞事了,快點懲罰他吧。”戴眼鏡的老爺揶揄。“也隻有遼闊的草原和像你這麼和善的主子才能養出如此單純天真的人,叫人一眼就能看透,是難得的寶物啊!我能不能用我的珍藏和你交換這個仆人,叫...歐文。”
“你想的美,庫克。”特倫休斯公爵翻了個白眼,“我交代給你去辦的事情記住了嗎?”
“知道,你怎麼和老太婆一樣囉嗦?在家聽也就算了,出來了還要聽絮絮叨叨。”庫克彈了彈身上的灰。“不過你要想清楚,這件事情一旦做了,就沒有回頭路了。”
“我知道。你知道我的做事原則,對於不可控製的事物,我會將其摧毀殆儘。”
“真是毫不留情的人啊,還是說美人向來心狠呢?”庫克咂舌。
“你該走了。”特倫休斯說。
庫克起身拿了杯香檳一飲而儘,起身離開。
特倫休斯看見歐文把一隻手套落在地上了。他撿了起來,修長的手指撫過手套的每一寸線頭,如果此時有人看向特倫休斯的眼睛,會發現其中滿含颶風般洶湧澎湃的愛慕。
“不用急,你我的時間還很長。”特倫休斯把手套貼在臉頰上,高聳挺直的鼻子用力嗅聞,仿佛要把手套上最後一絲歐文的味道吸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