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很快收到了下一封信,內容簡單得不似以往,信紙也不方正,像是隨手從哪裡撕下來的紙片,連署名都沒有。
“親愛的,我最近越來越覺得,我好像更喜歡二十一歲的你。”
他有些好笑,打趣般地回:“如果你想的話,我也可以變回去。”
“你變不回去的。”回信隻有幾個字,其餘部分是幾個碩大的墨團,像是寄信人塗掉了自己心緒不寧時畫下的塗鴉。
程英突然焦躁起來,他有些控製不住他的語氣:“可是親愛的,你也不是過去的你了。”
餘明沒有回信,隻給他寄了張照片,是倫敦烏雲密布的天空。
程英知道他自己不對勁。
他最近老是做噩夢,夢見餘明死去,夢見父母的突然消失,夢見生命中所有重要的存在一個一個消失時的模樣。
他總是頻繁的心慌,有種要失去餘明的預感。所以越來越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也清楚餘明不正常,說話的口吻越來消沉,看待事物的角度也和從前截然不同的悲觀。
程英想,不該再繼續這樣無謂的拉扯了。也許他該空出一段時間,和餘明好好聊聊。
他已經如此清楚地目睹了死神的鐮刀是如何揮下,嗅到了命運冰冷的氣息,卻仍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愛情常常會蒙蔽雙眼,讓人看不見最明顯的征兆,不去想最合理的解釋。
人們是如此相信他們的愛人,甚過相信他們自己的感知。
程英幾乎是加班加點玩命式工作,就為了在春節可以留出一個月的假期。
他大學畢業就自主創業開了家廣告策劃公司。
好像也沒什麼理由,程英當時隻是很幼稚地想,他辛辛苦苦乾十年,實現財務自由了就能帶餘明去全世界看日出。
他甚至還煞有介事地在世界地圖上規劃了一條全球最美日出觀賞路線。創業最艱難的時候一天隻吃一頓飯,他就靠天天看那張圖堅持。連怎麼熬過來的都不大記得了,隻記得連夢裡都是薄霧朦朧,日光氤氳的奇異景象。
餘明想幫他分擔點壓力,通宵加班趕翻譯稿掙錢,每次都被程英連拉帶拽地趕上了床。
開玩笑!他可不敢讓餘明這個胃病患者陪他一起玩命,也巴不得他能離商場的那些醃臢事遠一點。
他無比清楚愛人的不染煙火,不近世俗,而且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不是所有人都想要自己的愛人和自己並肩作戰。
程英隻希望他能護住餘明,讓他能安安心心待在象牙塔而不必被強行拉出理想世界,直麵這個險惡的人間。
如果上帝允許,請讓他一直做一個天真快樂的小孩子吧。
程英一直以為公司會是他的籌碼和利劍,未嘗想過也會成為他的牽絆與枷鎖。
他再如何去心似箭,也沒辦法中止合同。
隻好每天思念著,希冀著,在網絡通訊發達無比的現代社會,盼望著愛人的來信。
但餘明的書信向來隻會如約而至,而非如願而至。
這次是明信片:
“親愛的,你猜我現在在哪裡?我去了香榭麗舍大街!可惜沒趕上落葉在地上鋪厚厚一層的時節。但巴黎真是個浪漫的地方,即使沒有楓葉,也令人向往。香檳、鮮花和愛情布滿這裡的每一個角落。我還看見了法國的國花——香根鳶尾。它的花瓣像蝶翼,我總錯覺是一隻蝴蝶停在上麵,下一秒就會飛進我眼睛裡。法國人說鳶尾花是愛的使者,它能把你帶到我身邊嗎?
餘明
巴黎 12月8日 20天”